


散文:《冬韵》
唐增虎(山东)
朔气凝千树,寒云锁九川。霜侵梅骨瘦,雪压竹腰坚。僻径无人迹,闲山有鹤眠。围炉烹暖酒,煮意待春圆。古人的笔墨将冬的清寂与刚健勾勒得入木三分,而当朔风掠过街巷,霜雪染白山河,这方天地便在阴阳转换的渐变中,铺展开一幅藏着韵趣与温情的长卷。
冬季是四季的收官之章,也是时光沉淀的留白。二十四节气中,“立冬”如一把古朴的钥匙,开启了冬的序章,直至次年“立春”前,山河都在这份静谧中积蓄力量。六个节气串联起整个寒冬,冬至过后,“三九天”如约而至,寒风如刀,却也让冬的风骨愈发清晰。季节的划分自有其章法,节气法遵古法而行,以“立冬”为界;气温法则以候平均气温为尺,五天低于10℃便算入冬,两种体系各有依据,却都道尽了冬的特质。我国的冬,最是偏爱制造温差的惊喜,北方早已是“千里冰封,万里雪飘”,冰山雪川如银雕玉琢,坚守着大地的凛冽;南方却可能尚存“小阳春”的暖意,草木偶有生机,为冬添了几分柔婉。这温差背后,是纬度与冷空气的博弈,是寒潮与环流的交锋,科学的演进让我们读懂了冬的成因,而民间对“立冬”的执念,却藏着一份对传统的敬畏与眷恋。

冬是最擅长留白的画家,也是最懂写意的诗人。你看那霜雪,从不是粗暴的覆盖,而是温柔的描摹——霜花缀在枯枝上,如绣娘织就的银线,细品便觉“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的意境;雪花落在梅枝上,梅骨清瘦却不折腰,“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傲气,在白雪的映衬下愈发动人。竹则是冬的勇士,雪压竹腰,却见其宁折不弯,翠色在白雪中愈发鲜亮,恰如郑板桥笔下“千磨万击还坚劲,任尔东西南北风”的风骨。残荷褪去了夏日的亭亭玉立,干枯的荷杆在寒风中摇曳,却自有“留得残荷听雨声”的诗意,水面结冰后,残荷的影子映在冰面上,如一幅水墨小品,清寂中藏着余韵。水仙花则在室内悄然绽放,“凌波仙子生尘袜,水上轻盈步微月”,素净的花瓣带着淡淡的清香,为寒冬添了一抹清雅,也慰藉了人们对春的期盼。
冬的天地里,生灵们各有归宿。山间的鹤鸟收起了往日的灵动,在闲山中安然冬眠,只待春回大地再展风姿;松鼠早已储满了过冬的食粮,在树洞中避寒,偶尔探出脑袋,惊起几片积雪;蛇虫隐匿于地下,在黑暗中积蓄力量,等待暖阳唤醒生机。就连大地也仿佛进入了休眠,泥土冻结,草木枯黄,却在冰层之下,孕育着来年的希望。而人类的活动,却为这寂静的寒冬添了最浓的烟火气。北方人家围炉而坐,炉火烧得正旺,锅里炖着的羊肉汤咕嘟作响,香气弥漫在屋内,驱散了所有寒意;南方人则偏爱煮一壶暖茶,或是炖一锅腊味,亲友围坐,闲话家常,暖意融融。街头巷尾,冰糖葫芦的叫卖声清脆悦耳,红亮的山楂裹着晶莹的糖衣,咬一口酸甜可口,是刻在童年记忆里的冬日滋味;家家户户晾晒的腊肉、香肠,在寒风中慢慢风干,沉淀出最地道的冬日风味。

冬的文化里,藏着最深厚的家国情怀与民俗温情。冬至是冬的重要节点,“冬至大如年”,北方吃饺子,南方吃汤圆,一碗热腾腾的食物,不仅暖了胃,更系着家人的牵挂。腊八节这天,家家户户熬制腊八粥,五谷杂粮熬煮成粥,香气浓郁,寓意着来年的丰衣足食。除夕夜,更是冬日里最热闹的时刻,爆竹声中辞旧岁,烟花绽放迎新春,家人团聚,灯火可亲,所有的寒冷都在团圆的喜悦中消散。古人常于冬日围炉夜话,煮酒论诗,“绿蚁新醅酒,红泥小火炉”,简单的器物与场景,却藏着最惬意的生活情趣;而今,人们或是踏雪寻梅,感受“梅须逊雪三分白,雪却输梅一段香”的雅趣,或是走进山林,欣赏冰山雪川的壮阔,在与冬的相拥中,读懂自然的馈赠。
朔风渐缓,春意渐生,冬的故事即将落幕,却在时光里留下了深深的印记。它有霜雪的凛冽,也有梅竹的风骨;有生灵的静谧,也有人间的烟火;有传统的厚重,也有诗意的雅趣。冬不是终结,而是沉淀与积蓄,是为春的绽放埋下的伏笔。待到来年冰雪消融,万物复苏,那些在寒冬中坚守的力量,终将化作春日里最动人的风景。而这冬的韵致,这藏在霜雪、草木、人情中的美好,终将成为心底最温暖的回忆,岁岁相传,生生不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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