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上 学(小小说)
凌晨,纺织厂门口白帽围裙的人流,白花
花一片涌入车间。在这里,女人是整片
天。男工像误入的补丁,稀疏又扎眼。
路方逆着人潮往外走。刚下夜班,迈出厂
房的台阶时,厂区办公楼“抓革命,促生
产”的大红横幅还拖着夜的残影。身后,
纺织机永不停歇的轰鸣渐渐被甩远。他伸
展了一下酸疼胳膊,干了两年细纱推纱
工,每天的活计就是把一排排纱筒推进震
耳欲聋的车间,高举过顶,码上机台。身
体记得每一寸疲惫。
他个头不高,架一付白边眼镜,平时总微
微驼背 。但这几天,背脊悄悄直了些。
他像怀揣着一个滚烫的秘密,走路都带着
风。
今天有更要紧的事,去八里庄邮局,给林
文寄信。信封落款是房山县粮食局,这是
他们笨拙的伪装。信投进邮筒那“咔嗒”一
声轻响让他心里甜甜的。下午这信就能躺
进林文家楼下的信箱。她下早班,总能赶
在父母下班前拿到。
回到单身二楼宿舍,胡乱打了肥皂,揉搓
那件湿漉漉的工作背心。后背上那片汗渍
浸透了经纬,怎么也洗不掉,像烙下的身
份。他把背心晾在水房铁丝上,水珠滴滴
答答,砸在水泥地上。躺回床上,他抓起
从二叔那儿借来的《贵族之家》,翻了几
页,远远听见工友老陈大嗓门和门卫侃大
山。它赶紧撩下书,闭眼装睡,这老油条
一回来,就别想清静了。
路方是厂里有名的笔杆子。那篇登在厂刊
首页,写织布劳模方文英的报道就是他写
的。开职工大会,他也常被叫去发言。他
和林文的缘起,就在厂办的业余技术学习
班。
那天,他刚走进培训室,一个声音就脆生
生递过来,和他打招呼的是林文:“我是
细纱乙班林文。哎!你是路方吧?我听过
你的发言。”说完,伸出一个夸张的大拇
指。路方推了推眼镜,只“嗨”了一声。她
眼睛真亮。他想。
十几堂课转眼结束,人都散尽了,路方收
拾笔记,瞥见前几排的林文在位子上磨
蹭。平常他们只是点头之交,各听各的
课。他走过去,发现她脸颊绯红。
“你怎么了?”
“没事。我家近,就住厂里203楼。”
她答得飘忽。
话没落,她又抢道:“我想找同学聊聊…”
路方看着空荡荡的教室,一摊手:“人都
走光了。”
林文忽然抬起头,眼睛直直地看他,话像
从齿缝里挤出来,又轻又烫:“我就想找
你聊聊。”
路方这才听懂。自己的脸,腾地一下烧了
起来。
周末,他们约在红领巾公园。从午后一
点,聊到月上柳梢。他说托尔斯泰,高尔
基,她说许国璋英语,格列佛游记。蝉鸣
渐渐收拢进夜色里,月光温柔得像层纱。
相见恨晚。
临别,林文忽然从包里掏出一个笔记本,
扉页工工整整写着:路方同学留念。
原来她早有准备。
从此,下班前,路方总要逆着上班人流走
一段,为了在簇动的人头里寻见那顶特别
的天蓝色工作帽。约定写信,约定回信。
很快,枕头下就压了厚厚一沓。
林文参加国庆民兵方阵排练那阵子,信箱
空了好几天。这天刚进车间,同班女工李
新就举着封信喊“路方!你的信!”路方接
过,故作平静:房山县粮食局!我同学。
李新眉毛一挑:“字挺秀气啊!”
路方闪身躲进厂区花园,信中滑出一张半
身照,林文站在天安门前,笑得比身后的
阳光还亮。信上说,这是她在宿舍双人床
上铺,躲着室友写的,字有些歪扭。信写
得不算长,介绍了国庆排练的辛苦。最后
一句:“把照片放钱包里,随时看。”
路方心头一热,伸手去够旁边那丛玫瑰。
“哎!你怎么摘花啊?”
李新不知从哪儿冒出来,吓他一跳。路方
攥紧信:“真是同学……”
李新搖搖头,忽然压低声音:推纱工找对
像不容易,我懂。说完转身走了。
那句话像根细针,扎进路方心里最软的地
方。李新没说错,姑娘们时兴找技术工,
党员,退伍军人,干部子弟。他呢?推纱
工,父亲在砖瓦厂扛大个,母亲没工作。
还有个上学的妹妹。而林文,父亲是处级
干部,母亲刚从厂里调去纺织局。
一股冷意,忽然就从那意悦里渗了出来,
裹住他。配不上。这三个字像纱筒一样
沉,压在心口。
他鬼使神差走到八里庄商店,买了一盒二
毛八的八达岭,又咬牙花两块给妹妹买了
粉色铅笔盒。经过绿色邮筒时,他刻意绕
开了。食堂里,他绕过甲菜,乙菜窗口,
把饭盒递进丙菜窗口:师傅,豆腐,倆馒
头。今天超支了。
林文的信还是来了。她说国庆游行要取
消了,她盼着回厂。最后一行字墨迹稍重
:“最盼见到你。你的文。”
周末他们去了更远的紫竹园。月亮起来
时,林文第一次挽住他的胳膊,在竹
林和岸边来回走,影子叠着影子。柳树
下,路方终于把憋了许久的话吐出来:我
们家是工人,比不上…
林文没让他说完:“我心里只有你。”
她握住他的手。路方感到那手心里有细密
的汗,和自己的一样。
第二年夏天,林文来信说:“厂里可能要
推荐我上大学。你应该替我高兴才对。”
他们在八里庄的小道上见面。林文眼睛亮
晶晶的:“我会常写信。以后你也有机会
的。我等你。”
九月,林文进了经济学院,就在纺织城往
西的红庙。最初的来信写满新鲜:阶梯教
室,英语角,图书馆通明的灯光。她说宿
舍楼下有片银杏,秋天一定很美。
路方每次坐12路公交经过学院门口,都
会伸长脖子。他想像林文抱着课本穿过校
园的样子,那个画面里没有机器的轰鸣,
也没有永远洗不净的汗渍。
信渐渐少了,内容也变了。从我们厂里变
成了我们学校,从细纱车间的趣事变成黑
格尔和萨特。路方捧着信,需要查字典才
能读懂某些段落。
他从二叔那儿借来史记,明史等书,在宿
舍角落支起一张桌子。同屋的老陈和工友
打牌,哗啦啦的洗牌声飘来闲话:小姐身
子丫鬟命。还真当自己是读书人?
哄笑声炸开。路方盯着眼前“文王拘而演
周易”那行字,忽然抓起搪瓷杯,把半杯
凉白开泼向牌桌,水花四溅。
老陈愣了两秒,讪讪收拾起扑克:“得,咱
换个地儿。”
宿舍静了。路方擦干桌面的水渍,继续往
下读。太史公说得很对,每个人都有自己
的拘处。这间四人宿舍,这台25瓦的台
灯,就是他的。
第二年春天,林文来了最后一封信。字很
少:“我会永远记住你的。珍重。”
路方没有回信。他把所有信和照片收进铁
皮盒,塞进床底最深处。枕头下的空间,
渐渐被《政治经济学》《英语入门》填
满。还有从妹妹那里借来的高中数理化。
老陈他们再不叫他秀才,改叫路大学。语
气里调侃还在,却多了点什么别的东西。
这年夏天,路方拿到了经济学院录取通知
书。厂宣传科出了篇报道:推纱工自学成
才,叩开大学门。
他的名字第一次和林文出现在同一张厂报
上。虽然一个在头版,另一个在第四版不
起眼的毕业生名单里。
报到那天,路方特意去了一趟图书馆。三
楼社科阅览室,阳光透过高窗洒在长桌
上。他书架间慢慢走,指尖滑过那些书脊
—《国富论 》《经济学原理》……林文
一定在这里停留过。
他在靠窗的位置坐下,翻开新领的教材。
远处隐约传来操场的口号声,更远处,是
城市模糊的喧嚣。他忽然想起纺织机的轰
鸣,那种曾经充斥每个毛孔的声音,不知
何时已退成记忆里低沉的背景音。
有些人的出现,不是为了停留,而是为了
照亮一段路……他明白了。
窗外,银杏叶正绿得发亮。秋天还没来,
但总会来的。

欧阳凯,北京市人。75周岁。【都市头条】认证会员.认证编辑。青年时代在纺织厂做工。后考入北京第二外国语学院分院。曾在多家合资,外资公司做中高级管理人员。曾任青岛丰合广场物业总经理。退休后自学近体诗。近5年,先后写近200首习作。在个人朋友圈传看。部分作品发表在【都市头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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