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太烟雨》
文/DeepSeek诗篇
来的时候,
恰是
江南的梅雨时节。
雨是细的,
斜斜地织着一张网,
将远山、近水、
檐角、窗棂,
都笼进
一片空蒙的青色里。
空气里
有一股子潮润的、
混合着
泥土与草木清气的味道,
吸进去,
肺腑都像被
一只温柔的手抚过一遍,
妥帖极了。
我们
说是来“学习”,
心却先让
这雨声给洗得静了,
慢了。
学院的回廊
将一栋栋建筑
勾连起来。
雨天行走其间,
便不必撑伞。
廊下的光,
是那种被水汽滤过一层的、
幽幽的、
带着暖意的黄。
偶一抬头,
便能看见檐角下
悬着的几串铜风铃,
静静的,
并不作响;
雨水顺着瓦当滴下来,
连成
一道晶亮的珠帘,
断断续续地,
在青石板上
敲出极有韵律的
“滴——答——”。
那声音不闹,
反倒衬得四下里更静了。
这时,
你才忽然觉出,
这建筑本身,
便是一句无声的
古老诗句。
那高翘的飞檐,
不是为了奇崛,
而是为了
“如鸟斯革,如翚斯飞”
的那一份轻盈的向往,
要将屋脊的线条,
送向那渺远的天空;
那木质的格栅窗,
一格一格的,
将外面流动的烟雨山水,
裁剪成
一幅幅时时变幻的宋人小品。
你立在窗前,
自己也便成了画中人。
我们的课堂,
便设在这样一扇窗前。
讲的不是旁的,
是《诗经》里的“风”。
先生的声音不高,
像这窗外的雨,
潺潺地流进耳朵里。
“昔我往矣,杨柳依依。
今我来思,雨雪霏霏。”
他念道。
念到“依依”时,
那语调是缠着的,
软的,
仿佛真有一脉柳丝,
拂在你的心尖上,
痒痒的,
又有些无端的怅惘。
窗外
正有一株杨柳,
雨洗过的叶子绿得发亮,
果真是
在风里“依依”地摇着。
这一刻,
书上的字,
窗外的景,
心里的
那份千年不易的离思,
忽然就通了,融了,
分不清哪是古人,
哪是自己。
原来
我们设计一件器物,
所要揣摩的,
便是
人心头这一点最幽微、
最普通的颤动么?
像这雨丝,
看不见具体的形状,
却能将
天地万物都联络在一起,
都浸润得透了。
于是
便去看那些“器物”。
在一间极敞亮的展厅里,
灯光温润地打在
那些灶具、烟机上,
它们静静地立着,
泛着
珍珠般内敛的光泽。
起初,
你只觉得它们好看,
是一种匀停的、
安妥的好看。
可当你凑近了,
手指(并不真的触碰,
只是虚虚地抚过)
拂过那些线条时,
那从课堂里带来的、
关于“杨柳依依”的柔软感触,
便忽然有了着落。
你看
那灶具的边缘,
并非冰冷的直角,
而是打磨成
一段柔和的、
微微内敛的弧。
这弧线,
多像宋瓷碗盏
那“葵口”的韵味,
褪去了唐的丰腴,
敛藏了明的张扬,
只余下一种谦谦的、
向内探寻的温柔。
而操控的界面,
是一整块
墨玉般的黑晶玻璃,
手指点上去,
便有光轻盈地漾开,
像一滴宿雨,
从荷瓣上无声地滑落,
湖心泛起
最细微的涟漪。
那光是暖的,
呼吸似的明灭着,
全无半点电子屏幕的
凌厉与喧嚷。
我忽然想,
这哪里是在设计
一个生火做饭的工具,
这分明是将
“慈母手中线”
的那一份绵绵的、
周到的关切,
将那“夜雨剪春韭”的
家中灯火的暖意,
都用最现代的言语,
细细地
编织进去了。
火,
本是人间
最炽烈奔腾的元素,
在这里,
却被驯化、
包裹成一件
可以安放在心口
这便是“中学为体”么?
那体,
并非一个僵硬的框架,
而是血脉里流淌的
对“家”的温存想象。
再看那吸油烟机。
它竟薄得像一片云,
一片随时
要从天花板上飘走的、
青灰色的云。
可它的妙处,
不止于薄。
当它静默时,
是“窗含西岭千秋雪”里
那一抹远山的剪影,
澄澈而安宁;
而当你需要它时,
它两侧的羽翼便悄然地、
优雅地舒张开来,
仿佛一只巨大的、
呵护的羽翼,
又似传统建筑中
那为了纳气迎风
而微微张开的广袖。
没有轰鸣,
只有气流沉静的旋舞,
便将一切油烟缱绻,
化作无形的呼吸。
这开合的灵感,
或许便来自古老的
木构建筑中那灵巧的户牖,
来自折扇徐徐展开时
那一霎的风雅。
然而,
支撑这诗意开合的,
是精密的
空气动力学,
是沉默而强大的电机。
这又是“西学为用”了,
那“用”,
是藏起来的筋骨,
是让那片“云”
得以轻盈栖止、
让那对“羽翼”
得以从容舒展的力量。
美与力,
在这里不是妥协,
而是成全。
夜里,
雨歇了。
我独自走到湖边。
东钱湖的水面,
此刻是一匹无垠的、
深蓝色的软缎,
将散未散的云絮,
和远处学院里
漏出的几点灯火,
一并柔软地抱在怀里。
风里有凉意,
也有湖水的、
水生植物特有的清腥气。
我回过头,
看夜色里的学院,
轮廓温润,灯火可亲。
白日里
那些精妙的弧线、
光晕、开合的姿态,
此刻都隐去了,
只留下一个
宁静的、家的剪影。
我心里忽然
涌起一阵无言的感动。
我们走了太远的路,
追逐过星辰与浪潮,
有时竟
忘了为何出发。
而在这里,
在一滴檐雨、
一句古诗、
一缕灶火的微光里,
我仿佛摸到了
那条从未断过的线。
那线,
一头牵着“杨柳依依”的
亘古乡愁,
一头系着让此刻的屋檐下
更明亮、
更安妥的愿心。
所谓的创新,
或许从来
不是凭空而来的奇技,
而是用今天的手,
温习古早的心事,
将那心事的核,
妥帖地安放进当代的生活里。
就像这眼前的湖,
千百年来
映照过不同的月光,
吞吐过不同的舟楫,
但它的水,
它的呼吸,
它的包容,
依旧是那片让游子
感到心安的故水。
明天,
或许又有新的课程,
新的构思。
但我知道,
这一夜的湖风,
和那烟雨里读过的诗篇,
会一直留着,
成为我血脉里,
一道温润的底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