巜爬山:用自己脚步书写关于生命高度的答案》
文/雁滨
一、山是什么?
“山”字,是中国汉字中一个古老而典型的象形字。其金文形态,便是三座峰峦相接的形状,让人望字知形,一望便知是“山”。古人用“三”峰列而表示“多”,意指连绵不断的峰峦。在字义上,山是“地面上由土石构成的隆起的部分”。它因高耸而引申出“大”的含义,后又演化出坟墓、隐居之处等丰富的文化意象。
二、山的起源与形成:一部地球的史诗
山之“骨”,由地球的洪荒之力铸就。现代地质学告诉我们,地球的表面并非亘古不变。约在2亿年前,一次名为“印支运动”的剧烈地质事件,如同神祇揉捏橡皮泥,让华南地区(包括今日西湖群山)的巨厚岩层发生剧烈的褶皱、断裂,奠定了今日江南丘陵秀美骨架的基础。而更宏大的图景,则是由“板块构造”学说描绘。科学家们发现,地幔的对流驱动着地球表层的板块,如巨大的航船般漂移、碰撞。当大陆板块相互挤压,其边缘便剧烈隆起,形成地球上最雄伟的山脉,如喜马拉雅山脉、阿尔卑斯山脉、安第斯山脉。我们所见的每一道山脊,每一条沟壑,都是地球这部漫长史诗中,力量与时间写就的句子。
三、山的文化脉络:从地理分界到精神家园
在中国的地理与人文版图上,没有哪座山系能如秦岭般,承载如此深邃的意义。它横亘东西,长约1600公里,是分隔中国南方与北方的天然界碑。其主峰太白山,海拔3771.2米,是陕西之巅;而秦岭怀抱中的白河县某处,海拔仅168.6米,又是陕西最低点。这一高一低,尽显秦岭的博大与神奇。秦岭更是中华文明的“祖脉”。儒、释、道在此交汇:楼观台传为老子讲经处,张载祠是关学思想的源头,至相寺、净业寺则是佛教华严宗、律宗的祖庭。穿梭其间的褒斜道等古老栈道,不仅沟通了长江与黄河文明,其石门隧道内的“石门十三品”摩崖石刻,更是中国文字演变史的活化石。秦岭,以其“和合南北”的姿态,诠释了何谓“山河表里,文明渊薮”。
四、为何爬山?——跨越千年的生命叩问
人类走向山峦的脚步,早已刻入文明的基因。在中国,登山活动源远流长,大致经历了先秦两汉的祭祀朝拜形成期、魏晋隋唐文人寻幽探胜的发展期,以及宋元明清融入民俗的成熟普及期。古人登山,或为封禅祭天,或为寻仙访道,或如谢灵运为山水诗开宗立派。
而“人为何要登山?”这个追问,在现代登山运动于18世纪欧洲阿尔卑斯山区兴起后,变得更加直击心灵。这绝非仅是为了征服高度。学者从生命价值的十个层面进行探讨,揭示了登山的深层意义:
身体与心理:它是最本能的身体活动,锤炼体魄;也满足心理对成就、冒险与释放的渴望。
社会与历史:在登山团队严密的协作中,满足人的社会需求;同时,登山是与历史和先人足迹的对话。
知性与美感:山是一部展开的天书,激发对地质、生态的知性探求;更提供极致的自然景观,提升人的审美层次。
伦理与存在:它考验人在极端环境下的人伦道德与环境伦理;更能让攀登者在面对风险时,思考生死,在壮阔自然前感悟个体的渺小与存在的意义,接近一种终极的、虔敬的生命体验。
五、爬山的人:在轨道与旷野之间
登山者群体本身,就是一个丰富的世界。他们中有为荣誉而战的探险家,有享受过程的休闲者,但有一群人尤为特殊——自由攀登者。他们摒弃了商业登山的服务与保障,也远离国家荣誉的宏大叙事,纯粹“依靠自身的能力,应对山中的压力与危险”。他们中的许多人,在世俗眼光中或许是“失败者”:有人放弃了高薪工作,有人生活清贫,物欲极低。但他们追寻的,是城市轨道之外那片“旷野”中极致的自由、纯粹的快乐以及与自我深度对话的可能。正如一位自由攀登者所言,攀登只是“一个人跟石头和冰的游戏”,登顶与否无人真正在乎,但这个过程本身充满了吸引力。然而,这份自由伴随着极高的风险,中国自由攀登者群体也是死亡率最高的运动群体之一。他们的故事,是悲情与荣耀的交响,迫使每一个旁观者思考:我们究竟该如何度过自己唯一的一生?
六、如何爬好山?——经验、教训与哲思
爬山,是一门需要敬畏与智慧的艺术。
安全为先:必须认识到,登山(尤其是高山探险)有风险。每一次出发前,都应做足功课:了解天气、路线难度、自身体能,携带必要的装备和补给。对于技术性山峰,系统的训练和专业的知识不可或缺。
吸取教训:山难故事中的“戛然而止”,是永恒的警钟。它告诫我们,永远不要低估自然的力量,永远不要高估自身的能力。对风险的漠视、准备的不足、决策的侥幸,都可能酿成无法挽回的后果。
身心共进:爬山不仅是脚的旅行,更是眼的盛宴、心的修行。学会在攀爬中调节呼吸与节奏,在驻足时欣赏一草一木、云卷云舒。正如古人“仁者乐山”的智慧,爬山是与自然对话,也是与内心和解的过程。
永怀敬畏:无论攀登技术多么高超,装备多么精良,人在山面前,始终应是谦卑的学子。我们征服的不是山峰,而是自身的怯懦与局限。大山以其永恒的沉默,教会我们何为敬畏,何为坚韧,何为生命的壮阔与脆弱。
七、山的未来与人的明天
当我们谈论爬山,我们最终谈论的是人与自然的关系。从将山奉为神灵到科学探索其形成,从艰难翻越到审美徜徉,再到极限挑战,人对山的态度,映照着文明发展的轨迹。今天,保护如秦岭这样的“中央水塔”和生物基因库,已成为共识。我们用“空天地一体”的监测网络守护它的宁静,这本身也是一种现代性的“朝圣”。
爬山人的明天,必将更加多元。有人走向更遥远、更技术性的巅峰,寻求精神的极限拓展;更多人则走入城市近郊的山野,将其作为健康生活的一部分。山,这个永恒的存在,将继续以其不同的面貌,接纳每一个走向它的人——无论是为了强身健体、家庭欢聚,还是事业减压、友谊升华,抑或是那难以言说的、对自由与存在的终极追寻。
最终,山在那里,不言不语。而每一个走向它的人,都在用自己的脚步,书写着关于生命高度的、独一无二的答案。这,或许就是爬山这件事,留给世界最深刻的哲理与启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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