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读王晓瑜〈读郑子田散文〈母亲的回忆〉有感〉之有感
陈业冰
王晓瑜这篇《读郑子田散文〈母亲的回忆〉有感》，表面上是对一篇散文的阅读随笔，实质上却写成了一篇深情的“母亲互文”——她一边读郑子田笔下的母亲，一边回望自己母亲、外公和那个艰苦年代，在“他者之母”与“我之母”的双重叙事中，完成了一次饱含泪水与温度的书写。
从篇首写微信对话的缘起开始，文章就不是冷冰冰的“任务式评论”，而是把一次“朋友托文”写得鲜活而亲切：催稿、推托、打趣，带着日常人情的热度，自然地把读者引入“我为什么要写这篇文字”的情境。
随后的展开，抓住了郑子田散文中一句极有力量的话——“粮不够，叶来凑”。作者敏锐地意识到，这不是一句简单的生活口语，而是一整代中国母亲与苦难对抗的隐喻。她把这六个字拆开来读，把郑母的经历置于三年自然灾害、文革运动、农业学大寨、改革开放等宏大背景之中，将一个母亲的一生视作一部“压缩版的中国当代史”，这一判断准确而到位，体现出良好的历史感与问题意识。
更动人之处在于：她并不满足于“旁观式评论”，而是不断把笔触转向自身的家庭记忆——三年困难时期，母亲罗庆美端出一碗青菜汤，救下了饿到“眼冒金星”的路人；领“哺乳期30斤地瓜干”补助时，又在回程路上把两捧地瓜干塞给饥饿的老人，日后在集市上当众下跪感谢。这些细节与郑文中的“采叶充饥”“以叶代粮”遥相呼应，使读者真切感到：郑母不是孤立的个案，而是千千万万中国农村母亲中的一员，她们以相似的方式，在极度匮乏的物质条件下，竭尽全力撑起一个个家庭。
总体而言，这是一篇情感真挚、底色厚重的文章。它最大的特点在于：评论的不只是作品中的“那一位母亲”，而是通过互文，把整个一代普通中国母亲推到历史舞台的正中央。
从文体来看，这篇文字同时具有“评论”的理性与“散文”的抒情。
一方面，它确实做了评论应做的工作：准确梳理了郑母一生中几个关键节点：少年支前、艰难求生、政治运动的冲击、学大寨时期的“铁姑娘”、改革开放后的家庭转机；把这些经验上升为“平凡与伟大的辩证关系”“承受与守护的价值”等较具概括力的命题；指出郑文兼具“家族记忆”和“民间史书写”的双重意义，点到“民间记忆与官方历史的缝隙”这一微妙却重要的问题。
另一方面，文章明显带着散文的自由舒展与情绪流动。它时而停下来，细细写自己母亲带领“妇女巾帼突击队”治山治水、唱“天上布满星”，时而转入外公抗日、母亲在军工厂飞针走线的片段；又在写到郑子田每年“为母亲坟上添一把土”的仪式时，自然接入自己悼母诗《痴念》，引出那句中国人耳熟能详的永恒叹息——“子欲养而亲不待”。这些插入，使文章超越了冷静分析，成为一篇带有个人生命体验的“同题之作”。
从语言风格上看，作者善于在叙述与议论之间切换。她一方面能写出“好人行好，自有后福”“可怜天下儿女心”这样带有民间语感的句子，一方面又写出“她的伟大不在于创造了什么，而在于承受了什么；不在于改变了什么，而在于守护了什么”这样具有概括力、适何引用的判断。整体语言流畅自然，既不失生活气息，也不缺思想密度。
这篇“有感”最可贵的地方，在于它没有把目光停留在“我被感动了”这一层，而是不断地向更高处提炼母亲形象的意义。
其一，在历史维度上，她把郑母的一生理解为参与而非旁观。无论是抗战时期“做军鞋、送粮送药”的支前模范，还是集体化时代的田间劳作、扬水站建设，抑或文革中为丈夫奔走鸣冤、为子女争取机会，郑母都以自己有限但坚实的力量，参与着国家与时代的每一次剧烈变动。她既是历史洪流中的一粒尘埃，也是推动社会前行的无数微小动力之一。这种对“普通人如何在历史中存在”的理解，是深刻而有温度的。
其二，在性别维度上，作者援引“妇女能顶半边天”的口号，并非止于表面称赞，而是具体展示妇女主任、巾帼突击队在治山治水、农林牧副渔综合建设中的实际作为。她一再强调：这些女性并没有只被封闭在厨房与灶台，而是在“披星戴月整修土地、开沟挖渠、打炮点捻”的体力劳动中，与男性并肩拼搏，同时还承担着照顾老人、抚育子女的日常家务。她把这种“公、私双重负担”理解为一种无名却巨大的牺牲，也是一种坚韧的创造。
其三，在情感与伦理维度上，作者把郑母的一生归结为一种“守护”——守护家人的尊严，守护基本的温饱与体面，守护在动荡时代中尚存的那一点善意与道义。无论是为陌生路人端出一碗菜汤、两捧地瓜干，还是在书包上绣下“为人民服务”五个字，这些都被看作是母亲为下一代悄然铺设的“价值地基”。这一理解，与岳母刺字“精忠报国”等传统母亲形象遥相呼应，使当代母亲与历史母亲之间形成了一条温暖的精神链条。
从“作品评论”的专业角度来看，这篇文章有其独特优势。优势主要有三点：
1、共鸣式评论的感染力强。
作者不是站在作品之外冷静评点，而是以自身的生命经验为镜，与文本形成互照。在这种写法中，读者更容易被带入其中，看见“母亲”这一形象在不同家庭、不同年代中的反复出现，从而产生更深层的情感认同。
2、具备一定的历史视野与性别意识。
她能把个体故事放进更大的时代图景中，看到“支前模范”“铁姑娘”“半边天”等标签背后，既有国家叙事，也有个人奋斗；既有光荣，也有隐形负担。这使得文章不仅仅是孝子的感伤，而带有某种“民间史学”的意味。
3、有相当成熟的概括能力与文笔。
文中多处总结性的语句，既适合为读者“划重点”，也适合作为郑子田著作中的点睛之笔。作为附文收入文中，从文字质量与思想密度上看，是完全够格的。
总的来说，王晓瑜这篇《有感》，已经远远超出了“客套式推荐语”的范畴，而是一篇自成一格的母亲散文兼作品评论。它真诚、不虚伪，有故事、有眼泪，也有对历史与现实的思索。作为郑子田新书中的陪伴文字，它既是在为《母亲的回忆》作注，也是在为自己母亲、为无数无名的中国母亲补写一笔温柔而庄重的“小传”。
若要用一句话来概括对这篇文章的评价，那就是：这是一篇以评论为名、以致敬为实的作品。它或许不够“学院式”的严谨，却足够真挚、丰厚，足以在书中占有一席之地，也足以向作者本人、向所有母亲，交上一份问心无愧的答卷。
陈业冰，济南市莱芜区人。中国网络作协会员、山东省作协会员、济南市作协理事、《雪野》杂志主编、原济南市签约作家。在《中国网络作家网》《大众日报》《齐鲁晚报》《济南日报》《当代小说》等报刊发表作品100余万字。报告文学推出两位“中国好人”，一位全国道德模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