散文·菊颂
作者:平凡
秋意渐浓时,草木多半是收敛的。梧桐卸了浓荫,枫香燃尽最后一抹艳色,连最泼泼洒洒的桂,也把甜香收进了日渐清冷的风里。唯有菊,偏在这时醒过来,带着一股不慌不忙的劲儿,把秋的骨相,一点点铺展在篱边、阶下、瓦盆里。
初见菊,总觉它是素净的。不像春兰带了些羞怯,夏荷裹着层清冷,菊的模样,是家常里透着风骨。瓣儿是不张扬的,或卷或舒,像被秋风细细熨过,带着自然的弧度。颜色也多是沉得住气的,鹅黄如褪了火的玉,墨紫似浸了夜的纱,便是最明艳的红,也掺着点赭色,像陈年的酒,浓而不烈。
可菊是藏不住性子的。霜降下来,百草折腰,它偏要把花茎挺得更直些。风里带着冰碴子,它反倒开得更盛,一簇簇挤着,像一群不肯早睡的老人,在墙根下晒着太阳,说些旧年的故事。有回清晨路过巷口,见一盆白菊沾了霜,花瓣上凝着细冰,像裹了层水晶,却半点不见蔫态,反倒透着股清冽的精神,让人想起古人说的“宁可枝头抱香死”,原来不是矫情,是真有这样的执拗。
赏菊不必刻意寻去处。寻常人家的窗台,旧院子的角落,甚至荒坡野地,都可能撞见它。去年在郊外,见一丛野菊生在石缝里,根须紧紧扒着贫瘠的土,花却开得热热闹闹,细碎的瓣儿攒成小太阳,风过处,摇摇晃晃,却始终朝着光的方向。那一刻忽然懂了,菊的好,不在温室里的精致,而在野地里的韧性——它不挑水土,不怨寒暑,只把日子酿成花,开得坦荡,落得从容。
待到深冬,花事散尽,菊也会枯去。但它的枯,不是狼狈的凋零,是把力气收进根里,等着来年秋霜再唤。就像那些把日子过得扎实的人,不喧哗,不张扬,只在自己的时光里,慢慢沉淀出香气。
原来菊不是秋的过客,是秋的风骨。它开在寒凉里,却把温暖藏在瓣中;立在萧瑟处,却把生机埋在土里。赏菊,其实是在读一种生活的态度——不与春争艳,不与夏比繁,只在属于自己的季节里,活出最本真的模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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