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行云
西山脚的山湾有个朝东的三合院,东山脚的山湾有两个朝西的院子,一个是三合院一个是四合院。乡亲们祖祖辈辈都住在这几个院子里,享受着数不尽的朝晖和数不尽的夕阳。月亮在晚上跑出来,朦胧了白天的恩怨情仇。
隔河相望的两个村子,是我的故乡。我在东山脚下度过了童年和少年。乡亲们的高矮胖瘦喜怒哀乐,就像高清影视,五十年后我都能随时观看。
物以类聚,人有亲疏。我家曾祖以下有四家人:我家,二妈一家,隔房的叔父两家。由于说不清的原因,四家有三家是富农成分。
二妈体质弱常生病,受人欺负时,不能粗声大气呼天抢地地反击,只好忍气吞声,二爸因历史问题在新疆劳教,远水救不了近火。我的母亲很瘦小,带着我两人生活,父亲在外工作。受人欺负时,反应也和二妈一样。隔房的一个叔父也在新疆劳敎,留在家里的是婶娘和两儿一女。堂姐很早出嫁了。大哥二哥身体不错,常帮我家干挑水之类的重活。另一个隔房叔父在家务农,但活得较为自在,一是家庭成分是中农。二是身体瘦弱有病,在队里只干些轻活。三是嘴馋,每逢上街赶场,都必进馆子吃好的。晚上队里开会,母亲怕我一个人在家里睡害怕,就让我到二妈家和哥哥一起睡,虽然席子也冰凉,但我可以安然入睡。我在妈妈精心呵护下,在几个哥哥的陪伴中,渐渐长大。
我家成分高,我的辈分却最低。与我一般大的,大多要喊成大爷二爷(我们那里把高一辈的男性叫爷),喊成大公二公,乃至有两个比我小几岁的我都要喊幺公和姑婆。瘦小的我,被一些成分低的人随意践踏,也有一些人不忍心践踏。小学之路坎坷不平,下雨天行路很容易摔倒,全赖同学的姐姐姑姑们牵着我走才跌极少的跟斗。捡柴撬猪草,我的背兜里总有姐姐姑姑们的劳动成果,否则回家就要被妈妈骂一顿。年少时帮我最多的比我大几个月的一个三姑,现已儿孙满堂,住在南充市里。前年我专程去拜望了她。
我对老家记忆的底版,三分之一为暗色,三分之二是亮色,快乐多于屈辱。乡亲们大多同情关照我这个老实本分的小孩,为难我的时候很少。我吃过好多家人的好饭菜,十多岁在队里干的是轻活,有些人还为我打抱不平。读小学成绩好,队里还安排我抄写墙报,当过记分员和出纳员。考大学政审时,大家都为我说好话,一次性顺利通过。
乡民小农意识极强,常为鸡毛蒜皮的小事闹得满村风雨。分家财产不均,丢了点柴草菜蔬,少记了一点工分,自留地被多挖了几锄土,都要骂得沸反盈天拳脚相向。队里有个能说会道的下台干部,常能多方说合,摆平纠缠不清的事态。
每天吃午饭的时候,各家人都端着饭碗坐在门槛上,边吃边讲笑话,拉家常,谈过日子的艰难,也议论一些国家大事。月出的夏夜,三合土院坝里坐满大人小孩。忙着剥玉米,摇起蒲扇驱赶蚊子,望着月亮在云里穿行,讲许多让人心悸的鬼故事。村外田里稻香伴着蛙声飘来,好凉爽好温馨。
为了自个的前程,十五岁那年我就远离家乡去求学去工作了。我不知道我那些整日挖土犁田,抬石头砌由坎,挑粪上高山淋红苕玉米,雨里插秧烈日下割麦打谷的乡亲们后来的日子怎样。我回过几次老家,好多老人不见了,儿时的玩伴,女的不知嫁向何方,许多男的在外打工,剩下的如我一样已白了头守着儿孙过日子,好在吃穿不愁。
千山万水,隔不断的是乡情,岁月悠悠,忘不了的是乡亲。
作者简介:
冯树云,男,笔名行云。四川岳池县第一中学退休教师。四川省老年诗词创作研究会会员,半朵文学专栏作家。2020年开始学习诗歌散文创作。已在紫罗兰文学社,中华诗艺社澳门分社,中诗社,世界诗歌创作集团等多个文学平台发表诗歌散文数百篇(首)。有诗作在《西南商报》《南方文艺》《巴蜀诗词》等报刊上发表。曾获全国诗歌大赛三等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