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六章 空庭
秦克渊离府后的第七日,苏文卿终于走出了西厢房。
初夏的阳光已颇具威力,明晃晃地照在庭院的金砖地上,反射出刺目的光。她穿着一件月白色的素面杭绸褙子,未施脂粉,脸色是一种近乎透明的苍白,眼底带着淡淡的青影,整个人像一尊易碎的薄胎瓷瓶,风一吹便会倒下。
采薇小心翼翼地搀扶着她,在廊下慢慢地走着。业儿由奶嬷嬷牵着,在不远处蹒跚学步,看到母亲,张开小手咿咿呀呀地扑过来。苏文卿蹲下身,将儿子软糯的小身子搂进怀里,感受着那真实的、带着奶香的温热。这是她如今唯一能抓住的、与这世界尚存的一丝联系。
“娘亲,痛痛?”业儿伸出小胖手,摸了摸她冰凉的脸颊,乌溜溜的大眼睛里满是懵懂的关切。
苏文卿心中一酸,几乎要落下泪来。她勉强挤出一丝极淡的笑容,摇了摇头:“业儿乖,娘亲不痛。”
只是心死了而已。她在心里默默地补充。
她抱着业儿,目光却不由自主地飘向了那座临水的“听荷轩”。小筑的门扉紧闭,窗棂寂然,廊下空无一人,仿佛从未有人居住过。只有池塘里的荷花,无知无觉地开着,粉白嫣红,在烈日下显得有些蔫蔫的。
那里,曾住过一个惊雷般的人,带来过一场焚心蚀骨的暴雨。如今,雷声已远,雨迹已干,只剩下这被阳光曝晒的、令人窒息的空寂。
“事物的本身是不变的,变的只是人的感觉。” 她想起这句话。听荷轩还是那座听荷轩,荷花还是那些荷花,可在她眼中,一切都失去了颜色,蒙上了一层永恒的灰。
“太太,日头毒,还是回屋里歇着吧。”采薇轻声劝道,语气里满是担忧。
苏文卿点了点头,任由采薇扶着她,转身往回走。经过一丛开得正盛的栀子花旁,那浓郁甜腻的香气扑面而来,她胃里一阵翻涌,竟忍不住干呕起来。
“太太!”采薇吓了一跳,连忙替她拍背。
苏文卿抚着胸口,喘息了片刻,那股恶心感才稍稍平复。她看着那洁白馥郁的栀子花,心中蓦地升起一个荒谬而可怕的念头。
她的月事……似乎迟了许久。
这个念头像一条冰冷的毒蛇,倏地缠紧了她的心脏,让她瞬间手脚冰凉,连呼吸都停滞了。
不可能……绝对不可能!只有那混乱、耻辱的一夜……难道……
恐慌如同潮水,灭顶而来。她不敢再想下去,脸色变得比刚才更加惨白。
“没事,”她强自镇定,声音却带着一丝无法抑制的颤抖,“许是……许久未出门,被这花香冲着了。回去吧。”
她几乎是逃也似的回到了西厢房,将自己重新埋入那片昏暗与寂静之中。然而,这一次,那寂静不再能让她感到丝毫安宁,反而充满了无声的、即将把她吞噬的惊涛骇浪。
如果……如果真的有了那个“万一”,她该怎么办?这个孩子,将是她的催命符,是苏家的奇耻大辱,也是……那段不堪回首的过往,烙在她身上永久的、无法磨灭的印记。
她蜷缩在床榻上,用锦被紧紧裹住自己冰冷的身躯,恐惧得浑身发抖。
空庭日影,照见的不仅是物是人非,更是一个女子骤然坠入的、更深不见底的绝望深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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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七章 疑云
接下来的日子,苏文卿在极度的恐惧与焦虑中煎熬。她数着日子,期盼着那迟来的月信,如同一个死囚等待着最后的赦免令。她开始频繁地感到恶心、头晕,食欲不振,原本就单薄的身子,更是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瘦下去。
采薇忧心忡忡,几次提出要请大夫,都被苏文卿厉声阻止了。那尖锐的反应,与她平日温婉的性子大相径庭,更让采薇心中疑窦丛生。
“太太,您这样硬撑着不是办法啊!”一次,趁着屋内无人,采薇跪在床前,泪眼婆娑地恳求,“您到底是怎么了?自从那夜之后,您就……奴婢瞧着,您这症状,不像是寻常的病痛,倒像是……像是……”
她不敢说出那两个字,但苏文卿从她闪烁的眼神和吞吞吐吐的话语中,明白了她的猜测。
心,猛地沉了下去。连采薇都看出了端倪,还能瞒得了多久?
“休得胡言!”苏文卿色厉内荏地呵斥,声音却虚弱得没有半分力道,“我只是……只是心气郁结,脾胃不和。你出去,我想静一静。”
采薇不敢再言,抹着眼泪退了出去。
屋内重归寂静。苏文卿抚上自己依旧平坦的小腹,那里似乎没有任何异样,却又仿佛潜藏着一个足以摧毁一切的怪物。她想起与苏伯渊同房的日子,似乎……似乎是在那夜之前许久的事情了。时间线上模糊的阴影,让她更加确信了那个最坏的可能。
绝望,如同冰冷的藤蔓,一圈圈缠绕上来,勒得她喘不过气。
她该怎么办?打掉这个孩子?她一个深宅妇人,去哪里寻那虎狼之药?又有谁能帮她做这等隐秘而危险的事情?一旦事发,同样是死路一条。
留下他?且不说如何瞒过这府中上下几百双眼睛,便是生下来了,又将如何自处?一个来历不明的孩子,将会面临怎样悲惨的命运?而她,苏家少奶奶,与人私通,珠胎暗结……光是想想,就让她不寒而栗。
无论选择哪一条路,前方似乎都是万丈悬崖。
她第一次,如此真切地感受到了“欲望”带来的反噬。那一夜不顾一切的奔赴,那片刻意乱情迷的触碰,竟要付出如此惨痛的代价。
“欲望的囚徒”——她如今,是真的成了自己欲望的囚徒,而且是被判了死刑的囚徒。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苏伯渊的声音。
“文卿,今日觉得如何?我请了济世堂的刘大夫过来,给你瞧瞧。”
苏文卿如遭雷击,浑身血液瞬间冻结!他来了!还带了大夫!
不!不能看大夫!一看,就全完了!
恐慌让她几乎失去理智。她猛地坐起身,尖声道:“不!我不看大夫!我没事!让他走!”
她的反应过于激烈,连门外的苏伯渊都愣住了。他推门进来,看着床榻上脸色惨白、眼神惊恐、如同受惊小兽般的妻子,眉头紧紧皱起。
“你这是做什么?”他的语气带上了不悦,“病了就要看大夫,讳疾忌医像什么样子!”他示意跟在身后的刘大夫进来。
“不!我不要!”苏文卿失控地抓起手边的玉枕,狠狠砸在地上,发出刺耳的碎裂声。她蜷缩到床角,用锦被死死捂住自己,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出去!你们都出去!”
苏伯渊被她这突如其来的癫狂模样惊呆了。他从未见过苏文卿如此失态。一旁的刘大夫也面露尴尬,进退两难。
采薇闻声冲进来,看到这情形,心中明了了大半,又是心痛又是害怕,连忙跪下对苏伯渊道:“老爷恕罪!太太……太太许是梦魇着了,心神不宁。不如……不如让刘大夫先开些安神的方子,等太太情绪平稳些再看诊?”
苏伯渊看着状若疯癫的妻子,又看了看满地狼藉,脸色阴沉得能滴出水来。他狐疑的目光在苏文卿和采薇之间来回扫视,空气中弥漫着一种令人不安的猜疑。
最终,他冷哼一声:“既然如此,就依你所言。刘大夫,先开安神药。”他又深深看了床榻方向一眼,语气冰冷,“你好生歇着,莫要再胡闹了。”
说完,他拂袖而去。刘大夫也赶紧跟着退下。
采薇连忙起身,关好房门,扑到床前,抱住仍在瑟瑟发抖的苏文卿,压低了声音哭道:“太太……我的好太太……您这可如何是好啊……”
苏文卿瘫软在采薇怀里,浑身冰凉,连哭泣的力气都没有了。
躲得过初一,躲不过十五。苏伯渊已经起了疑心,这苏家大宅,很快就不会再有她的容身之处了。
疑云密布,风暴将至。那悬在头顶的利剑,已然摇摇欲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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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八章 毒计
苏伯渊并非蠢人。苏文卿反常的激烈抗拒,采薇那欲盖弥彰的慌张,以及联想起前些时日她称病不出、精神恍惚的状态,还有……秦克渊那小子在府中时,似乎与西厢房那边,走得有些过于“近”了——种种蛛丝马迹,在他心中串联成一个模糊而可怕的猜想。
这个猜想让他怒火中烧,感到一种被背叛的、钻心的耻辱。但他毕竟是苏伯渊,一个精明的商人,懂得权衡利弊。家丑不可外扬。在没有确凿证据之前,他不能声张,更不能让这件事毁了苏家的声誉。
他阴沉着脸回到书房,唤来了自己的心腹管家苏福。
“你去查查,”他压低声音,语气森冷,“表少爷在府里时,都与哪些人有过接触,特别是……西厢房那边。还有,太太近日的饮食起居,接触过什么人,都给我查清楚!”
苏福跟随苏伯渊多年,最是懂得察言观色,见主人脸色如此难看,心中已猜到了七八分,连忙躬身应道:“是,老爷,奴才明白。”
接下来的几天,苏府表面平静,暗地里却暗流汹涌。苏文卿被变相软禁在了西厢房,出入都有婆子“陪同”。她的饮食药物,也都经过了严格的检查。采薇更是被叫去单独问话了几次,虽然她咬紧牙关什么也没说,但回来时那红肿的眼睛和惊惧的神色,说明了一切。
苏文卿知道自己完了。苏伯渊的疑心一旦种下,便绝不会轻易消除。她在等待,等待着那最后的审判降临。恐惧已经麻木,只剩下一种近乎认命的平静。
她开始整理自己的东西,一些体己首饰,几件素净的衣物,还有……那支早已干涸的铅笔,和那张被泪水晕染过的薛涛笺。她将它们包在一个小包袱里,藏在了床板之下。或许,在最后的时刻来临前,她能有机会……逃离?虽然希望渺茫得如同萤火。
这日深夜,苏伯渊再次来到了西厢房。他没有带随从,独自一人,脸色在昏暗的灯笼光下,显得格外阴鸷。
他挥退了战战兢兢的采薇,关上门,走到床前。
苏文卿没有睡,她拥被而坐,静静地看着他,眼神空洞,无悲无喜。
“文卿,”苏伯渊开口,声音低沉而冰冷,带着一种压抑的暴怒,“我再问你最后一次,你……到底有没有做对不起我,对不起苏家的事?”
苏文卿垂下眼帘,长长的睫毛在苍白的脸上投下两道阴影。她沉默着。
她的沉默,在苏伯渊看来,无异于默认。
他猛地一把攥住她的手腕,力道之大,几乎要捏碎她的骨头。“那个野种……是不是秦克渊的?!”他几乎是咬着牙,从齿缝里挤出这句话。
苏文卿吃痛地蹙起眉,却依旧倔强地不肯开口。
“好!好!很好!”苏伯渊气极反笑,松开手,像甩开什么脏东西一样,“苏文卿,我真是小看你了!平日里装得一副贞洁烈妇的模样,背地里却干出这等不知廉耻的勾当!”
他来回踱了几步,猛地停下,盯着她,眼中闪烁着狠厉的光芒:“这个孩子,不能留。”
苏文卿浑身一颤,倏地抬起头,眼中终于流露出惊恐。
“你放心,”苏伯渊的嘴角勾起一抹残忍的弧度,“我不会让你死。你死了,业儿怎么办?苏家的颜面何存?我会给你一碗药,打掉这个野种。然后,你就‘病’着吧,一直‘病’下去,安安分分地在这西厢房里,了此残生。”
他的话语,如同淬毒的冰针,一根根扎进苏文卿的心脏。打掉孩子……终身囚禁……
这比杀了她还要残忍!
“不……”她终于发出嘶哑的声音,带着绝望的哀求,“伯渊……求求你……孩子是无辜的……”
“无辜?”苏伯渊冷笑,“他的存在,就是原罪!要怪,就怪他那不知廉耻的娘,和那个该死的野爹!”
他不再看她,转身走向门口,丢下最后一句冰冷的话:“药,明天会送来。你最好自己乖乖喝下去,否则……我不介意让业儿知道他母亲是个什么样的人。”
门,“砰”地一声被关上,隔绝了内外两个世界。
苏文卿瘫软在床榻上,如同一条被抛上岸的鱼,张大着嘴,却发不出任何声音,只有眼泪,无声地汹涌而出,浸湿了冰冷的锦被。
毒计已定,她连选择死亡的权力,都被剥夺了。等待她的,将是漫长而无望的、生不如死的囚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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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 绝境
第二天,天色灰蒙蒙的,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果然,晌午刚过,苏福端着一碗浓黑的药汁,带着两个粗壮的婆子,来到了西厢房。那药汁散发着一种令人作呕的、古怪的气味,一看便知绝非普通的安神汤。
“太太,”苏福面无表情,语气恭敬却不容置疑,“老爷吩咐,请您用药。”
采薇挡在床前,脸色煞白,浑身发抖,却依旧张开双臂,试图阻拦:“不!你们不能这样!太太身子虚弱,受不住这等虎狼之药!”
一个婆子上前,毫不客气地一把推开采薇,恶声道:“滚开!这里哪有你一个丫鬟说话的份!”
采薇被推得踉跄倒地,额头撞在桌角,顿时渗出血来。
苏文卿坐在床上,看着眼前这一幕,心已经痛得失去了知觉。她看着那碗漆黑的药汁,仿佛看到了自己未出世孩子的葬身之地,也看到了自己未来暗无天日的人生。
她不能喝!绝对不能!
可是,不喝呢?苏伯渊会用业儿来威胁她。业儿是她的命根子,是她在这世上唯一的、干净的牵绊。
进退维谷,皆是绝路。
“太太,请用药。”苏福再次催促,将药碗又往前递了递。
苏文卿缓缓抬起头,目光扫过苏福那冷漠的脸,扫过那两个虎视眈眈的婆子,最后落在跌倒在地、额头带血、仍试图爬过来保护她的采薇身上。
她的眼神,由最初的绝望、恐惧,慢慢转变为一种死寂的、冰冷的平静。
她伸出手,接过了那碗药。
碗壁温热,但那温度却让她从指尖一直凉到了心底。
“太太!不要啊!”采薇发出凄厉的哭喊,挣扎着要扑过来。
苏文卿对她露出一个极淡、极凄凉的微笑,轻轻摇了摇头。然后,她端起药碗,凑到唇边。
那古怪刺鼻的气味直冲鼻腔,让她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她闭上眼,脑海中闪过秦克渊那双灼热的、带着理想光芒的眼睛,闪过业儿天真烂漫的笑脸,闪过苏伯渊那冰冷残忍的面容……
就在药汁即将触及嘴唇的千钧一发之际——
“砰!”
西厢房的门被人从外面猛地撞开!一个人影如同旋风般冲了进来,伴随着一声焦急万分、撕心裂肺的呼喊:
“住手!不能喝!”
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
苏文卿猛地睁开眼,看向门口。逆着光,她看不清来人的面容,但那熟悉的身影,那刻入骨髓的声音……
是他?!
怎么可能?!他不是已经离开苏州了吗?
手中的药碗,“哐当”一声,掉落在地,浓黑的药汁四溅开来,如同泼墨,染脏了洁净的金砖地面。
绝境逢生?还是……另一场更大的风暴的前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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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章 惊变
冲进来的人,正是本该早已南下广州的秦克渊!
他依旧是那身风尘仆仆的靛蓝直裰,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但那双眼睛,却燃烧着焦急、愤怒与一种不顾一切的决绝。他的目光第一时间就锁定了床榻上面无血色、摇摇欲坠的苏文卿,看到她安然无恙(至少药还没喝下去),那紧绷到极致的神经才稍稍松弛了一瞬,随即转为更加汹涌的怒火,射向屋内的苏福等人。
“你们在干什么?!”他的声音因激动而沙哑,却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苏福显然没料到秦克渊会去而复返,一时愣住了,结结巴巴地道:“表……表少爷?您……您怎么回来了?老爷……老爷吩咐给太太送药……”
“药?”秦克渊一步上前,瞥了一眼地上泼洒的药汁和碎裂的瓷片,那刺鼻的气味让他眉头紧锁,心中已然明了。他猛地转头,目光如利剑般刺向苏福,“这是什么药?说!”
苏福被他凌厉的气势所慑,冷汗涔涔而下,支吾着不敢回答。
这时,得到消息的苏伯渊也急匆匆地赶了过来,看到屋内的情形,尤其是看到去而复返的秦克渊,他的脸色瞬间变得铁青,眼中几乎要喷出火来。
“秦克渊!你好大的胆子!竟敢擅闯内宅!你想做什么?!”苏伯渊厉声喝道,试图用气势压住对方。
秦克渊毫无惧色地迎上他的目光,语气沉痛而愤怒:“表兄!我敬你是我表兄,但你们怎能……怎能如此对待文卿!她是你明媒正娶的妻子啊!”
这一声“文卿”,如此自然亲昵地从他口中唤出,彻底点燃了苏伯渊的怒火,也证实了他心中最坏的猜想。
“妻子?她配吗?!”苏伯渊指着苏文卿,面目扭曲,口不择言,“她就是个不守妇道、与人私通的淫妇!她肚子里的野种,是不是你的?!你说!”
此言一出,如同在寂静的湖面投下巨石。采薇惊恐地捂住了嘴。苏福和两个婆子也吓得低下了头。
秦克渊浑身剧震,难以置信地看向床上的苏文卿。只见她在他目光投来的瞬间,惨白着脸,绝望地闭上了眼睛,泪水顺着眼角无声滑落。
她……有了他的孩子?
那个雨夜之后……竟然……
巨大的震惊、复杂的愧疚、以及一种难以言喻的、夹杂着痛楚的悸动,瞬间淹没了他。他明白了,明白她为何会被逼到如此境地,明白那碗药意味着什么。
“是!”在所有人惊愕的目光中,秦克渊挺直了脊背,毫不犹豫地承认了,“孩子是我的!与文卿无关!一切罪责,由我秦克渊一力承担!”
他的承认,如同最后一道惊雷,炸响在苏文卿耳边。她猛地睁开泪眼,难以置信地望着他。他……承认了?他可知承认的后果?
苏伯渊气得浑身发抖,指着秦克渊,咬牙切齿:“好!好你个秦克渊!你终于承认了!你们这对狗男女!我今天就要……”
“表兄!”秦克渊打断他,声音不大,却带着一种奇异的、震慑人心的力量,“你若还要苏家的颜面,若还顾念业儿年幼,就不该将此事闹大!逼死发妻,残害子嗣(尽管他不认),传出去,苏家脸上就有光了吗?”
苏伯渊一愣。
秦克渊继续道,语速极快,却条理清晰:“我此次回来,并非为了私情。广州局势有变,我的行程受阻。但我回来,更重要的是,我不能眼睁睁看着文卿因我而被你迫害!表兄,放过文卿,放过孩子。我带你,带你们离开苏州!”
“离开?”苏伯渊像是听到了天大的笑话,“你们能去哪里?天下之大,还有你们的容身之处?”
“天下之大,岂会没有容身之处?”秦克渊目光灼灼,“去一个没有人认识我们的地方!我可以教书,可以做工,我能养活他们母子!总好过在这里,被你们逼死!”
他的话语,带着一种破釜沉舟的勇气和对未来的笃定,像一道强光,骤然照进了苏文卿那一片灰暗绝望的世界。
离开?和他一起离开?
这个念头,在此刻绝境的映衬下,显得如此诱人,如同溺水之人抓到的最后一根浮木。
她看着他,看着那个在她最绝望时如同神兵天降的男人,看着他眼中那份为她对抗全世界的坚定。早已死寂的心湖,竟重新泛起了微弱的、带着痛楚的涟漪。
苏伯渊脸色变幻不定,显然在权衡利弊。将这对“奸夫淫妇”放走,固然不甘心,但正如秦克渊所说,将事情闹大,苏家颜面扫地,业儿也会有一个身败名裂的母亲……似乎,让他们“消失”,是保全苏家声誉最好的办法。
屋内,陷入了一种诡异的、剑拔弩张的寂静。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苏伯渊身上,等待着他的决定。
是彻底的毁灭,还是……一线渺茫的生机?
惊变陡生,命运的齿轮,在这一刻,发出了沉重的、转向未知方向的咯吱声。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丛书》杂志社副主编。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荣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得一等奖。“2024——2025年荣获《中国艺术家》杂志社年度优秀作者称号”荣誉证书!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