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熙二年(1175年)的夏夜,江西的暑气蒸得人喘不过气。辛弃疾坐在灯下,案头堆着厚厚的竹简,砚台里的墨被他蘸了又蘸,写干了又添。这是他南渡后的第十三个年头,从江阴签判到江西提点刑狱,他始终在地方打转,手里的剑,渐渐换成了笔。
“臣闻夷狄之患,自古有之,然未有如今日之甚者……”他写下《美芹十论》的开篇,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这篇万字长文,细述金国的兵力部署、民间疾苦,甚至画出了北伐的路线图——他主张先取山东,再逼燕京,“兵民合一,以战养战”。写完最后一字,雄鸡已报晓,他望着窗外微亮的天,仿佛已看见宋军踏过黄河的烟尘。
他又写《九议》,言辞更切:“陛下以今日之势为安耶?则臣以为未也。”他跑到建康,求见主战的虞允文,将奏疏双手奉上;他在临安的街头徘徊,希望能偶遇一位愿为他递折的大臣。宋孝宗曾召他入宫,听他论兵时频频点头,说“此人才可用”,可转身,那奏疏便被压在了成堆的“和议”文书下。
朝堂上,主和派窃窃私语:“一个北来的武夫,懂什么治国?”“若要北伐,国库如何支撑?”他们忘了“靖康之耻”才过去三十余年,忘了中原还有千万百姓在金人铁蹄下呻吟。辛弃疾登上建康赏心亭,望着滔滔江水,把吴钩看了又看,栏杆拍了又拍,终究只叹:“无人会、登临意。”
那支笔,比剑更沉。它写得出山河破碎的痛,却写不透人心的凉。(待续未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