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发现人总是很习惯性地与人比较,尤其是在吾所成长的那个环境里,几千年的文化奴化早已渗透进基因,那个环境总习惯于和这个比、和那个比,仿佛人的价值不是靠自身的成长衡量,而是依靠踩着别人判断。然而比较本身并不是坏事,有比较就有参照,就有进步的可能,但真正的问题从来不在“比较”这件事,而是在比较背后自己的发心。在吾们这个环境里,比较的起点不是为了突破自我、超越限制,而是为了证明别人不如自己,证明对方应该趴在地上,而我应该站在上面。我们不是通过比较向更好的自己迈进,而是通过比较在心里滋养妒忌、怨恨、仇恨,我们把自己的生命价值交给他人的得失去定义。
如果这只是个别人偶尔出现的心理,我也不会写这篇文章。让我觉得恐怖和可悲的这并不是个体的弱点,而是这种比较的狂热已经蔓延成一种社会性病灶,从上到下,从系统到每个个体,从制度到文化,从家庭到学校,几乎每一个层面都在重复同样的逻辑。这种逻辑的发展速度之快、力量之强让我不得不承认,吾们正在主动推动一场新的仇恨灾难加速降临。因为当一个社会不再比自由、不再比平等、不再比公平、不再比独立思考、不再比内心富足,而是比权势、比面子、比谁更能把别人踩进泥里、比谁能让多少人顺从听话,这个社会走向的方向绝不可能是文明,而一定是崩塌。
我们比嘴炮,比宏大虚无的口号,比谁更会自我吹嘘,比谁能把对手骂倒,比谁的拳力更大、谁更能指挥别人、谁能把别人压下去。我们比房子大小,比车子是否豪华,比谁拥有更多看似尊贵的外壳,比谁有更多人要讨好。我们比的不是能力,而是幻象;比的不是价值,而是虚荣。
而我们却不比谁更自由、谁更尊重个体、谁更能活出真实的自己、谁更公平公正、谁更能做一个独立而坦荡的人、谁更能保持理性与善意、谁更能让社会更有秩序更有尊严、更能保护弱者的私权、更能让下一代生活得体面而不屈辱。我们忘记了比较真正该比的是什么。
我之所以能看清这些,是因为我不得不承认,我曾经就是活在这样的比较和仇恨里。我曾经妒忌心极强,见不得别人过得比我好,我在房子、车子这些根本不代表价值的东西上死要面子活受罪,我一辆车可以一年换几次,只为让别人知道我“混得不错”。开车到村口车窗放到最大声,只为了在别人眼中显得比他们更风光。甚至对一些素未谋面的人,光是听别人一句闲话我就能恨之入骨。这些荒唐的、可笑的、充满控制欲的想法以前在我身上比比皆是。
哪怕到了今天,当我看到某些人过得比我好,心里依然偶尔会闪过那一道不自在的念头。庆幸的是,我能觉察它,我能在念头升起的第一刻就叫停它,这不是因为我有多伟大,而是因为十几年冥想与内观的刻意练习,让我终于能慢慢从文化基因里抽离出来一点点。要知道这些仇恨、不甘、比较、压抑,是几千年文化深深刻在每个人身上的烙印,是家庭到幼儿园、再到社会的每一个场景里不断强化的结果。想要摆脱它不是轻轻说一句“我不比较了”就能做到,而是需要极强的觉察力、自控力和不断对心性的修炼。我用了将近十年的修练时间,也还没能做到完全清净,但至少我能看到自己、能调整自己,而不是再被这些念头牵着走。
在社会层面,我认为真正值得比较的是一个社会是否给每一个人更大的自由空间、是否让思想与表达更独立、更真实、是否让个体权利能得以保障、是否让每一个人能够活成自己、是否人人都在法之下而不是在权力之下。这些才是推动文明的竞争,而不是房子、车子、面子这种低维度的虚荣。
在个人层面,更应该比较的是谁更加内心富足、谁更加自在、谁活得更真实、谁的灵魂更加丰盛、谁能在生活中保持稳定与柔软、谁能在欲望与诱惑前守住原则、谁能不被仇恨吞噬、谁能真正活出一个人应有的尊严。
我逐渐明白,一个人真正的成长不是来自比赢别人,而是来自比过自己。比谁更能看见自己的阴暗面,比谁能更快觉察妒忌和愤怒的升起,比谁能更快把情绪转化为觉知,比谁能在痛苦中仍保持善意,比谁能在混乱中依然坚持做一个有底线的人,比谁能在外界动荡里保持内在的平静与清明。真正的力量不是战胜别人,而是战胜自己狭隘的念头、扭曲的执念和久远的文化阴影。
当我从比较别人转向比较自己,我才开始真正感受到自由的滋味;当我不再用别人的得失衡量自己,我才第一次活得像一个人。真正需要被比较的不是别人,而是自己是否在不断成长、不断觉醒、不断摆脱文化植入的恐惧与仇恨。
当我走过这些年,吾才越发体会到一个深刻的真相:人最终要战胜的不是别人,而是那一个长期被环境塑造、被文化束缚、被恐惧操控的自己。一个社会的进步不是因为有人赢得了多少竞争,而是因为足够多的人愿意从比较别人转向修炼自己。当更多人开始觉醒,开始问自己:我到底是为了活出自己,还是为了活在别人眼里?那一刻,一个社会才可能真正开始文明的进化。因为最强大的力量从来不是压倒别人,而是觉醒自己;最伟大的比较不是比别人跌得多深,而是比自己爬得更高;最终能改变世界的,也从不是那些喊口号的人,而是那些先改变了自己的灵魂,然后用改变后的灵魂去改变世界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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