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摘要】本文勾勒了南宋词人辛弃疾的一生。从青年单骑闯营擒叛的侠勇,到中年上万言书力主北伐的孤忠;从治政地方、建飞虎军的实干,到归隐稼轩、醉里挑灯看剑的悲怆,直至临终三呼“杀贼”的决绝。其生平映照着南宋偏安的困局,而他的词,既是金戈铁马的豪情,亦是壮志未酬的孤愤,终成穿透时代的精神利剑,照亮着华夏儿女永不屈服的脊梁。
辛弃疾(1140年5月28日-1207年10月3日),原字坦夫,后改字幼安,号稼轩,山东济南府历城县(今济南市历城区)人。南宋豪放派词人、将领,有“词中之龙”之称。与苏轼合称“苏辛”,与李清照并称“济南二安”。
作为辛弃疾的同乡和忠实粉丝,为表达崇敬之情,我给自己起的笔名就是“挑灯看剑”,所以品辛弃疾诗词,讲辛弃疾故事是我义不容辞的责任。但受本人文学素养、认识水平和表达能力所限,肯定会有这样那样的瑕疵,有时可能加入了个人的主观想象,还请列为看官仅当文学来读,切莫以史实苛责,若能抛砖引玉引发些许讨论,那是功德一件了。
下面,让我们一起穿越千年时空,共同去触摸那段赤诚壮志和不灭豪情。
南宋的风,总带着些潮湿的凉意。它吹过临安的画舫,吹过江南的稻田,也吹过辛弃疾那柄被岁月磨亮又蒙尘的剑。这位生于沦陷之地的武将,南渡后的词人,一生都在“恢复”的梦里与现实的泥沼中挣扎。他的剑,曾劈开金人的营垒;他的词,却终成南宋最锋利的叹息。
一、五十骑闯营:少年侠气照肝胆
绍兴三十二年(1162年)的山东,残雪未消。二十二岁的辛弃疾攥紧了腰间的剑,剑鞘上的冰碴硌得掌心生疼。三天前,义军首领耿京在营中被叛徒张安国刺杀,五万金兵正庆功宴饮,而他麾下的两千部众,已在溃散的边缘。
“我去擒他。”辛弃疾对剩下的人说,声音里没有丝毫犹豫。他点了五十名精骑,都是些和他一样,爹娘死于金人铁蹄下的少年。他们换上金兵的甲胄,趁夜混入张安国所在的中军大帐。帐内酒气熏天,张安国正搂着歌姬笑谈,腰间还挂着耿京的佩刀。
辛弃疾忽然掀帘而入,寒光一闪,剑已架在张安国颈间。“随我走!”他低喝一声,如平地惊雷。帐内金兵酒意顿醒,却被他身后五十骑的杀气镇住——那是从尸山血海里炼出的狠劲。他揪着张安国的头发,像拖一头猪似的往外走,五千金兵竟无人敢拦。
一路向南,渡淮河,过长江,张安国被捆在马上,哭嚎求饶。辛弃疾不看他,只望着南方的天空——那里有他从未见过的故国,有“还我河山”的誓言。抵达临安时,他
满身征尘,将叛徒掷于朝堂,引得满朝文武侧目。
多年后,他在《鹧鸪天》里回忆:“壮岁旌旗拥万夫,锦襜突骑渡江初。”那时的他,以为只要有剑,有勇,就能劈开故土上的阴霾。他不懂,南宋的朝堂,早已不是用剑能说清道理的地方。
二、万字奏疏:孤臣之心付流水
淳熙二年(1175年)的夏夜,江西的暑气蒸得人喘不过气。辛弃疾坐在灯下,案头堆着厚厚的竹简,砚台里的墨被他蘸了又蘸,写干了又添。这是他南渡后的第十三个年头,从江阴签判到江西提点刑狱,他始终在地方打转,手里的剑,渐渐换成了笔。
“臣闻夷狄之患,自古有之,然未有如今日之甚者……”他写下《美芹十论》的开篇,笔尖几乎要划破纸页。这篇万字长文,细述金国的兵力部署、民间疾苦,甚至画出了北伐的路线图——他主张先取山东,再逼燕京,“兵民合一,以战养战”。写完最后一字,雄鸡已报晓,他望着窗外微亮的天,仿佛已看见宋军踏过黄河的烟尘。
他又写《九议》,言辞更切:“陛下以今日之势为安耶?则臣以为未也。”他跑到建康,求见主战的虞允文,将奏疏双手奉上;他在临安的街头徘徊,希望能偶遇一位愿为他递折的大臣。宋孝宗曾召他入宫,听他论兵时频频点头,说“此人才可用”,可转身,那奏疏便被压在了成堆的“和议”文书下。
朝堂上,主和派窃窃私语:“一个北来的武夫,懂什么治国?”“若要北伐,国库如何支撑?”他们忘了“靖康之耻”才过去三十余年,忘了中原还有千万百姓在金人铁蹄下
呻吟。辛弃疾登上建康赏心亭,望着滔滔江水,把吴钩看了又看,栏杆拍了又拍,终究只叹:“无人会、登临意。”
那支笔,比剑更沉。它写得出山河破碎的痛,却写不透人心的凉。
《水龙吟·登建康赏心亭》
辛弃疾
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落日楼头,断鸿声里,江南游子。把吴钩看了,栏杆拍遍,无人会,登临意。
休说鲈鱼堪脍,尽西风,季鹰归未,求田问舍,怕应羞见,刘郎才气。可惜流年,忧愁风雨,树犹如此!倩何人唤取,红巾翠袖,揾英雄泪。
三、飞虎军帐:铁甲无声护江南
淳熙七年(1180年)的长沙,秋意渐浓。辛弃疾站在营垒前,看着五千名士兵列阵操练,铁甲在阳光下泛着冷光。这是他一手创建的“飞虎军”,士兵多是流亡的北方汉子,战马是从广西买来的良驹,连箭镞都淬了火——他要让这支军队,成为长江南岸最锋利的盾。
“今日不练出筋骨,他日如何北渡黄河?”他亲自擂鼓,鼓声震得地面发颤。有士兵体力不支倒地,他不罚,只让人送去伤药:“养好了,接着练。”他知道,这些士兵的爹娘、妻儿,或许还在金人统治的北方,他们的恨,就是最好的盔甲。
可更多时候,他的剑要对着的,不是金人,而是民生的疮痍。在江西赈灾时,他见富豪囤粮,百姓易子而食,
当即下令:“三日之内开仓,否则以通敌论处!”有人告他“专横”,他冷笑:“若能救百姓,何惧弹劾?”在福建整治盐税,他查出官吏勾结盐商,贪墨成风,竟一口气斩了七人,吓得当地豪强连夜送还赃款。
他在《西江月》里写“稻花香里说丰年”,那是他治下的江西乡村;写“大儿锄豆溪东,中儿正织鸡笼”,那是他渴望的太平。可夜深人静时,他仍会取出那柄旧剑,在月光下摩挲——他治地方,是想为北伐攒下底气;他护百姓,是怕“恢复”之日,故土已无可用之民。
只是,朝廷看他的眼神,越来越冷。“用钱如泥沙,杀人如草芥”的弹劾奏疏,一封封递到御前。他终究是个“异类”:武将的刚猛,文人的敏感,北人的赤诚,在偏安的南宋,样样都不合时宜。
西江月·夜行黄沙道中
辛弃疾
明月别枝惊鹊,清风半夜鸣蝉。稻花香里说丰年。听取蛙声一片。
七八个星天外,两三点雨山前。旧时茅店社林边。路转溪桥忽见。
四、风雪赴约:两个“狂士”的千里相逢
南宋淳熙十五年(1188年),距离“靖康之耻”已过去半个多世纪,宋金签订“隆兴和议”也已二十余年。临安城里,西湖的画舫载着笙歌,朝堂上主和派占据上风,“北伐”成了最危险的词语。而在江西上饶的带湖,49岁的辛弃疾已被罢官7年——这个曾率五十骑闯金营擒叛徒、写出《美
芹十论》力陈复国策略的猛士,此刻正对着“稼轩”新居的竹影,把壮志酿成了酒。
彼时,陈亮则因屡次上书言事遭贬,漂泊江湖。这年冬天,陈亮从浙江永康出发,冒着大雪跋涉数百里,专程拜访辛弃疾。行至中途,陈亮足疾复发,几乎无法前行,却仍咬牙坚持——他知道,唯有辛弃疾能懂他“复仇雪耻,以尽臣节”的孤愤。
两人在鹅湖寺(今江西铅山)相见时,漫天风雪正紧。没有客套寒暄,他们围炉而坐,从正午谈到深夜,话题始终不离“恢复中原”:论荆襄地势如何作为北伐跳板,议如何整顿军纪以振军心,骂主和派的苟安误国,叹君王的摇摆不定。谈到激动处,辛弃疾拔剑击节,陈亮拍案而起,怒吼的风雪打灭了眼前的炉火,却冻不住那一腔报国的热血。
这场会面仅持续十日,却成了两人生命中最亮的光。临别时,陈亮策马远去,辛弃疾登高目送,直到友人的身影消失在风雪尽头,仍久久伫立——这份相知相惜,后来都化作了词中的滚烫。鹅湖之会是辛弃疾与陈亮两位爱国志士的灵魂之约,留下了一段“雪中论道、灯下唱和”的千古佳话,更催生出数首振聋发聩的诗词。
五、唱和之作:以词为剑,共击时弊
鹅湖之会后,两人以词唱和,将满腔孤愤与壮志写入字间,其中最著名的便是辛弃疾的《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与陈亮的《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
辛弃疾《贺新郎·同父见和再用韵答之》
老大那堪说。似而今、元龙臭味,孟公瓜葛。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笑富贵、千钧如发。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重进酒,换鸣瑟。
事无两样人心别。问渠侬、神州毕竟,几番离合?汗血盐车无人顾,千里空收骏骨。正目断、关河路绝。我最怜君中宵舞,道“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
词中“我病君来高歌饮,惊散楼头飞雪”,正是鹅湖相聚的真实写照——他病中见友,痛饮高歌,连楼头积雪都似被这份豪情惊散。“硬语盘空谁来听?记当时、只有西窗月”,道尽两人政见无人理会的孤独,唯有明月见证他们的赤诚。而结句“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更是以铁一般的誓言,将两位志士“虽九死其犹未悔”的决心刻入历史。
陈亮《贺新郎·寄辛幼安和见怀韵》
老去凭谁说?看几番、神奇臭腐,夏裘冬葛。父老长安今余几,后死无仇可雪。犹未燥、当时生发。二十五弦多少恨,算世间、那有平分月!胡妇弄,汉宫瑟。
树犹如此堪重别!只使君、从来与我,话头多合。行矣置之无足问,谁换妍皮痴骨?但莫使、伯牙弦绝。九转丹砂牢拾取,管精金、只是寻常铁。龙共虎,应声裂。
陈亮的和词同样苍劲有力。“父老长安今余几,后死无仇可雪”,直指中原沦陷已久,后世子孙竟无雪耻之心的悲哀;“但莫使、伯牙弦绝”,则以俞伯牙钟子期的典故,叹两人相知之难,唯恐这份共鸣断绝。末句“龙共虎,应声裂”,与辛弃疾“补天裂”遥相呼应,如两把利剑同时出鞘,欲劈开这偏安的僵局。
六、稼轩秋梦:醉里挑灯看剑
辛弃疾罢官在江西上饶闲居期间,在带湖边上筑了座宅院,取名“稼轩”,自号“稼轩居士”。“稼”是耕种,“轩”是书斋,他想学着做个农夫,做个隐士。
春日里,他种稻栽莲,看“稻花香里说丰年”;秋日里,他邀友人饮酒,听“听取蛙声一片”。可宴席散后,他总会独自回到书房,从墙上摘下那柄剑。灯影摇晃中,剑身上的寒光映着他两鬓的白发,他忽然想起二十岁那年,单骑闯营时的少年意气,想起耿京临死前的眼神,想起临安朝堂上那些冷漠的脸。
“醉里挑灯看剑,梦回吹角连营。”他提笔写下《破阵子》,墨迹里带着酒气与泪意。梦里,他仍是那个“沙场秋点兵”的将军,马作的卢飞快,弓如霹雳弦惊;醒来,却只剩“可怜白发生”的悲怆。他给陈同甫写信,说“男儿到死心如铁,看试手,补天裂”,可信寄出后,又怕对方笑话自己痴狂。
有邻居见他深夜抚剑,问:“辛公,还想着打仗?”他苦笑:“老了,打不动了。”可转身,又在词里写“要挽银河仙浪,西北洗胡沙”。他知道,南宋的天空,早已容不下这样的梦。那些“暖风熏得游人醉”的临安士大夫,正忙着吟风弄月,谁会记得黄河以北的故土?
稼轩的秋,总是很长。长到足够他把一生的壮志,都酿成词里的孤愤。
七、未竟约定:一腔孤勇付残阳
鹅湖之会后,陈亮曾约辛弃疾同游铅山瓢泉(辛弃疾后来在此筑居),可惜未能成行。数年后,陈亮病逝,辛弃疾得知消息,悲痛欲绝,在瓢泉写下《祭陈同父文》,追忆“鹅湖之会,实味同心”,叹“而今而后,欲与同父憩鹅湖之阴,酌瓢泉而告以斯世,则予心之悲,盖难言也”。
那场风雪中的相聚,终究成了未了的遗憾。但那些唱和的词章,却成了穿越时空的呐喊——在南宋的柔靡词风中,它们如惊雷般炸响,让后人看见:当一个时代沉溺于苟安,总有志士以词为甲、以笔为剑,在历史的暗夜中,留下不灭的星火。
开禧三年(1207年),秋风卷着落叶,吹进铅山的病榻。六十八岁的辛弃疾躺在床上,呼吸已如风中残烛。三个月前,朝廷终于派人来,说要起用他为枢密都承旨,参与北伐。他挣扎着要起身,却连剑都握不住了。
“廉颇老矣,尚能饭否?”他望着窗外,喃喃自语。年轻时,他总嫌朝廷不给他机会;如今机会来了,他却老了。韩侂胄的北伐早已打响,可宋军节节败退,消息传来时,他一口血喷在床褥上——他知道,这是南宋最后的机会了,错过了,便再无“恢复”之日。
弥留之际,他忽然睁大眼睛,喉咙里发出模糊的声音。守在床边的儿子凑近去听,那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急促,像困兽的嘶吼:“杀贼!杀贼!杀贼!”
三声之后,他的头歪向一边,眼睛却仍望着北方。那是他出生的地方,是他一生想回去的故国。
他死后,北伐果然惨败,南宋与金签订“嘉定和议”,割地赔款,称金为“伯”。他的词,被人编成集子,在江南的书坊里流传。有人爱“众里寻他千百度”的柔情,有人叹“想当年,金戈铁马”的豪情,可少有人懂,那些词里藏着的,是一个孤臣未凉的热血,是一柄未染胡尘的剑。
很多年后,有人在北固亭上题字:“何处望神州?满眼风光北固楼。”那字迹,像极了辛弃疾的笔意。或许,真正的辛弃疾,从未死去。他活在他的词里,活在那些“西北望,射天狼”的呐喊里,活在每个不肯忘记故土的中国人的心里。
如今再读这些词,仿佛仍能听见鹅湖寺的风雪里,两个孤独的灵魂在对饮高歌,他们的声音穿透八百年,仍在问:何时才能“看试手,补天裂”?
那柄剑,终究没能劈开南宋的阴霾,却在历史的长夜里,亮成了一盏不灭的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