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耻之奈何
心尘
傍晚的城市如同疲倦的巨兽开始喘息。地铁站出口处,人流如织,汇成匆忙却又疲沓的浊流。我怀抱一摞文件,步履匆匆却也心不在焉,只模糊感觉到衣袋中几枚硬币无声滑落而出,叮当轻响微不可闻,滚向地面——并未砸向任何人。
然而,竟有人眼疾如鹰。我正弯腰欲拾捡钱币,一只枯瘦的手早已迅捷如飞鸟般攫住了其中一枚黯淡的五角。“啪!”一枚硬币被她牢牢攥在了掌心。
我抬头望去,是一位头发花白稀疏、身形佝偻矮小的老妇人。她脸上沟壑纵横,眼神却分外精明灼亮,此刻那灼亮的目光已牢牢锁定了我手中文件滑落出来的另一枚硬币,贪婪得如同久旱寻水的小兽。
“老人家,那是我的。”我语气平和地提醒道。
她一顿,浑浊的眼睛里掠过一丝狼狈,方才那份攫取的锐利悄然消失,只留下一丝闪烁。“我……我帮你捡的呀!”她声音干涩地辩解着,攥紧硬币的手却没有丝毫放松。我沉默伸出手去,她僵持片刻,终于极不情愿地松开了枯爪。硬币跌回我掌心,带着一点残留的、属于陌生老人的体温。
一场悄然无声的争夺竟落下了帷幕?我暗自松了口气,刚要转身离去——
“哎哟喂!”一声刻意拔高的哀鸣尖厉地刺穿了人群的耳膜。我愕然回首,只见那老妇人竟缓缓矮了下去,一手捂着脚踝之处,脸上骤然挤出万分痛苦的皱纹,天衣无缝:“你这年轻人……刚才你那堆东西掉下来,狠狠砸到我脚上了啊!痛死我喽……”言毕,她还煞有介事地扭曲着面孔,表演般低头揉捏着自己那皱巴巴的裤腿。
方才还是虎视眈眈的攫取者,刹那间竟成了“被伤害”的无辜者!我愕然僵立原地,如遭闷棍,喉咙紧窒得半个字也吐不出。这无缝转换的荒谬剧,简直令人目眩神迷。她紧紧捂住脚踝的手指,竟像是在宣告一种超越逻辑的规则——无耻竟真能成为利器?
围观者渐渐聚拢,裹挟着都市黄昏特有的疏离气息。有人好奇地伸长脖子,有人冷漠地扫了一眼便匆匆离开,也有人低语猜测着这场突兀上演的街头戏码。老人的呻吟愈发凄厉起来,丝丝缕缕钻入耳朵:“哎哟……骨头怕是碎喽……你得赔我医药费啊……”每一句控诉都像无声的针,刺穿了我试图解释的念头。在众人审视的目光丛林中,我竟成了那个百口莫辩的粗心加害者。
默然对峙之际,一名身着制服的保安拨开人群走了过来。他冷静地听完老太婆涕泪横流的指证,并未立刻理会她,只是简短询问我事情经过。而后他抬起头,指着角落上方那个小小的、闪烁着红色光点的监控摄像头,语气平静:“去看看录像吧。”
待到保安室将那几秒钟的录像画面清晰地呈现在小小的屏幕上时,真相如同无声烈火,刹那焚尽了老太婆精心编织的漫天乌云。画面分明:硬币轻悄滚落,我的文件安稳无恙;她俯身拾取,动作敏捷利落;从头至尾,何曾有过半分触碰?
屏幕中无声的画面,是穿透谎言最锋利的刃锋。保安平静地转向她:“看清楚了?您这脚……现下还痛么?”老妇人猛地闭上了嘴,脸上纵横的褶皱骤然僵硬,那夸张的痛苦表情瞬间冻结、碎裂,甚至来不及褪去,只余下一种被剥去伪饰后的木然。她眼神闪烁游移着,竟再无片语辩解,只一扭身,便如一道灰影般迅疾而狼狈地钻出了人群,消失在暮色渐浓的出站口,连一声虚弱的呻吟也吝于留下。
人群悄然散去,留下我呆立原地,手中那微不足道的硬币沉甸甸压着掌心。四顾周遭,晚风夹着都市的烟尘气息扑面而至,巨大的人流依旧向前奔涌不息。方才那场啼笑皆非的闹剧,像一枚投入湍急河流的石子,连微澜都未曾惊起,便被裹挟着迅速吞没了。
我抬头望着那个悬在高处的电子眼,冰冷而沉默,它保住了片刻的真实。然而心底翻涌的,终究是面对赤裸人性时的齿冷与荒诞——当贪婪幻化成表演,当讹诈披上受害的外衣,那原本属于长者的暮色慈光,竟如此轻易地溃散在生存算计的尘埃里。无耻之于世道人心,竟如尘沙般无处不在,飘荡无痕,只留下一个站在风中的我暗自思量:
卑鄙终归难以立足,但防人之心所筑起的无形高墙,在喧嚣市声中却越发显得坚实而冰凉。那场迅疾而去的灰色背影,最终留给这暮色车站的并非一个老人的不堪,而是对真实与伪诈之间那道幽微界限的无声叩问——无人回应,只有车轨声在远处沉闷地滚动。
又:今天上午十时许,我开着收废品的电动三轮车从广州路左转弯向南边废品点时,到那后发现有纸箱掉了,于是就回头望看掉在何处。一看是掉在上路口边上不远处,这时一位老阿姨正想捡,看到我回来,她将脚放在掉落的纸箱上对我说:“你酒瓶砸我脚了”。我先是一愣,然后说:“我这纸箱也没酒瓶怎么砸你脚了呢?”她又说我开车撞到她的。天地良心,我当时开车上坡时一个人都没有,而且纸箱掉在路中心,难道是飞过去的?她可能是在大路上看到我的东西掉了,想捡漏却又见我返回,小便宜没赚到心里不平衡,来了句“你酒瓶砸我脚了”。真是无中生有,不枉一把年纪活到了狗身上。她却不知道上有天眼,路口有监控。不然真的就被她得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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