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
我们村的地形是很特殊的。村北是一座很高的大山,村庄就坐落在山前的长条状的黄土垄上,人称土龙。土龙南侧有一个断崖,有四五米的高度。听老人说,早年间我们村就利用这个断崖修建了圩子墙,主要是防土匪用的。圩子墙往南,称为“崖头底下”,就是村庄前的土地、大河沿(见《大河沿》),以及远处的树行子(见《树行子》)。
下午,暮色四合、炊烟袅袅的时候,圩子墙上就站满了母亲们。一个个母亲都在呼喊着自己的孩子回家吃饭。有的喊,“孙刚子,回家吃饭。”远处的大河沿里,就有一个男生回答,“听见了,娘。”另一个母亲喊,“王强子,回家吃饭啦。”更远处的树行子里,也有男生在答,“这就回家,娘”。喜欢开玩笑的三叔就说,“龙头村人民广播电台开始广播啦。”于是,引来了母亲们的一阵哈哈大笑。
在母亲们的呼喊声中,还有一个稚嫩的女声,那是张红军的姐姐。张红军的母亲早早去世,他大姐只能下学,给父亲和三个弟弟妹妹做饭,持家。她在母亲们喊完之后,也扬起嗓子大声喊着,“红军子,回家吃饭啦”。在大河沿里捉鱼的小伙伴们,在树行子里拾干柴的小伙伴们,听到呼喊后就相约着回到村头,在圩子墙下被母亲们和姐姐们接回家。
唯一一个没有被人呼喊的,是刘拴柱。他母亲走得早,家里没有姐姐和妹妹,只有兄弟四个。他的父亲,常年在村外种小菜园,自给自足,不大回家。几个男孩子,谁有空谁回家做饭,没有做饭的就自己想办法吃饭。有时候,我们相约着回家吃晚饭的时候,正和拴柱子玩得开心,就约着他,“拴柱,到我们家吃饭吧。”他总是低着头说,“我不去,你们回家吧。”我们回头看时,就看到他眼里那种落寞、羡慕的眼神。
但是,拴柱是小伙伴们中长得最结实,从来不生病的。虽然他家里没有做饭的,但他有自己的“秘密基地”。有一次我跟着他玩,转着转着来到了一片菜地里。他不知从哪里找出来一把生铁烧水壶。水壶垂在水井里盛满水,放进去四五个洗干净的土豆,架在三块大石头上,下面生起火来,煮水。不一会儿,水壶里飘出香气来,他拿出一个给我,我没想到煮土豆竟然是那么的香甜。还有一次,我跟着他去爬山,爬到半山坡有点饿了。他领我来到一个石堰前,拿开几块石头,里面竟别有洞天,很多带壳花生、地瓜,还有好几块干牛粪,连火柴都有。他在地上挖了一个土坑,找来一些野草和干枯的树枝,生起熊熊大火,火快灭了,就把地瓜埋在火的余烬里,上面覆盖上干牛粪,干牛粪上压上一块薄石板,花生放在石板上,最上面再用干土盖住,只留很少的地方透空气,干牛粪在下面慢慢阴燃。等了一会,拴柱说行了,咱先吃花生。扒开土,花生壳已经烤黄变黑,花生仁正好烤熟,热乎乎的香甜。花生吃完,地瓜也捂熟了,拨开皮,焦黄流油,香气四溢。直到现在,拴柱的烤地瓜是我吃过最好吃的烤地瓜了。
2025年11月13日
作者简介:周光天,山东济南人,公职律师,敬业乐文,作品散见于《大众日报》《当代教育》《齐鲁文学》《都市头条》等报刊媒体。

举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