拂去百年村庄历史的浮尘
作者/惠武
在陇东南,满目青翠的大山环抱中,有一座很不显眼、也没有名气的小村庄,静静地依偎在黑河之南,高家山的北端炮疙瘩梁下,与一公里外的秦代古镇——赤城隔河相望。
她,就是如今属于新窑镇,过去属于赤城乡辖制的周寨村金家沟门自然村,
金家沟门坐东向西,依山傍水,拥川面山,交通便利。整个村子环境幽静,林木葱翠,气候温和湿爽,是一处最适宜于休养生息,怡情养神的好地方。
就是这么一个在现在看似籍籍无名、普通无奇、只有四十来户人家的小村落,在上世纪之前,却有两件少有人知的故事传说。
第一件事情并非传说,它就是真实的存在。这是上世纪七十年代初的事。当时,我的一个叔父在这个村子的半山腰建造窑洞时,一镢头挖出了一座古墓。由于当时对古迹文物的保护处于空白期,所以,古墓挖出来后,并无人关注。只有我们这个村子的村民因为好奇,大家都争相进入古墓,一睹稀奇。
这个古墓内饰豪华,墓室宽阔。整个墓室拱顶方框,一律用方砖砌碹。它虽说是古墓,但里面既没有墓主人的棺椁遗骸,也没有其他的陪葬品,所见到的,只有一个墓碑和一个造型精致的铜镜,再就是内饰精美的壁画和砖雕。那么,墓主人是男是女,是谁家的先祖,他的棺椁和骸骨又去了哪里,是否被盗,他是哪个朝代的,又是什么身份,当时在世的老年人谁也不知道,更没听到他们的老人说起过。
从墓内的装饰来看,墓主人非富即贵,绝非等闲之人。古墓的出现,给金家沟门的传说,蒙上了一层神秘的面纱。
因而,在此只能做个浅略的交代:这个村有这么个不知年代,不知身份的古墓确实存在。假如要做进一步地了解和揭晓,那就要等有兴趣的专门人士来给答案。
今天要说的另一个传说是百年以前的事。
那时的金家沟门,是一个只有四个主要族系、住民只有十来户、占据着六个庄头、远近闻名的富庶之地。就在这个富庶的地盘上,在当时的社会背景下,却发生了一幕核人听闻,惨绝人寰的血腥事件。
清末时期,地处黑河南岸,柳窝沟口的金家沟门村,古木参天,遮天蔽日。成百上千年树龄的硕大的白杨树和柳树,从沟口一直延展到柳窝沟里,葳蕤挺拔,森然林立。发源于柳窝沟的几个支溪,涓涓不息,汇集成河,水质清澈见底。它由南向北,一路流泻,在金家沟门村前,汇入咆哮湍急,滔滔东逝的黑河。那时候的这股山溪流量,水量充沛,比如今的黑河水势还要大很多。
当时,若要登上村后的炮疙瘩梁顶往下看,只见树木不见村。谁也不会想到,在古木森森的掩映下,会有一处村庄的存在。
时至今日,凡六七十岁上了年级的人,还清楚的记得,上世纪六十年代左右,在村庄的周围和去柳窝沟的沟滩里,那些五六人甚至是十几人难以合抱的白杨树和柳树,数不胜数,矗立道旁。到了六十年代中期以后,有些树被生产队伐倒扯成木板卖了钱,有的树由于树龄老化,慢慢腐朽枯死。如今的村下沟口,仍有少量古树遗留下来的残骸清晰可见。
一百多年前的金家沟门,十多户人家四个主要的姓氏分别是,金姓六七户人家,大都居住在沟口、也就是如今金家沟门村的居民点后水泉沟口,其他一两户人家居住在距沟口稍高一点的弯弯里;高姓人家四五户居住在金家沟门半山腰的高家山上(后来,有两户迁居外村);两户徐姓人家居住在大山梁背后的徐家窝;梁姓人家也有两户,起初居住在高家山以里大约一公里的古庄湾,后来又迁移到距离沟口的金家沟门大约一公里多的大阙里居住。
这四个户族,都有他们各自的地盘界限,并在这个界限内从事生产生活,繁衍生息。
其中,以居住在沟口的金姓人家人口为最多。他们和居住在徐家窝的徐姓人家一样,都是以从事农业生产为主业,鲜有经营其他的产业。而居住在高家山的高姓人家,除了务作高家山方圆的大片土地外,还在黑河以北的赤城街道经营铺店,从事商业活动。
居住在古庄湾的梁姓人家,不仅拥有古庄沟一带的土地,从事农业生产,还在他们居住的古庄湾的下方狐狸沟口一个叫瓦窑岗(瓦窑岗这个地名,可能是后世人们叫起来的。因为,这个地方,至今还存留着一处那时烧制砖瓦的砖瓦窑遗址。)的地方,开办了一处砖瓦窑,烧制修建房屋的砖瓦。他们烧制的砖瓦不仅销往赤城及周边村庄,满足富户修建房屋的需要来换取银钱收入,而且在古庄沟口至狐狸沟口之间地势比较高而平坦、如今叫做大阙的这个地方,为他们自己修建了一处四合院大瓦房后迁居在此。这样富足的生活气势,在那个封闭又凋敝的荒昧时代的大山深处,是非常惹人注目和遭人嫉妒的。
由此得知,上世纪初(一九〇〇年左右),生活在如今的金家沟门这块土地上的四户家族,日子过得富有阔绰的户族,就数有烧制砖瓦手艺的梁家和有店铺商业的高家,而以农业为主的金家和徐家则次之。
但随后发生的变故,却改变了金家沟门的这种生存结构。原因是,大阙里的梁家在一夜之间惨遭土匪的灭门洗劫,徐家窝的徐家惧怕匪祸又连夜举家外迁,使得金家沟门在一时之间只剩下金高两门户族、不到十户人家最终坚持了下来,成了金家沟门这个村庄的开基住民。这便是这个村庄叫做“金家沟门”的由来。
后来,随着时光的延展,又不断地从外地迁来不少的新居民,才构成了如今近四十户人家的村庄规模。比如,我家就是在上世纪六十年代中期由外乡迁徙过来的。
那么,居住在大阙里的梁家,又是如何招惹上土匪惨遭灭门的呢?
其实,就梁家的为人来说,据金姓人家的几位长辈回忆,梁家的为人还是仁厚大方的。那时候的山区人烟相对稀少,人与人的关系很是融洽亲近。村里被后辈们尊称为金家大爷和七太爷的曾经说过,他们在幼小时期随着大人们在瓦窑岗附近放牛羊看人家做砖瓦,到吃饭的时间了,梁家人会把他们所有人叫到家里,管待吃饱,从不吝啬。如此人缘厚道的人家,怎么会被土匪灭门呢?
常言说,世界大了啥人都有,林子大了啥鸟都钻,不是所有的人都会信守人性之初。正是梁家的日子过得风生水起,红红火火,使人眼红。加之与邻村的耕作过节,便给他们埋下了血光之灾。
清末时期,社会动荡,百业萧条,民不聊生。人们为了生活,穷尽伎俩。有的人就走上了或占山为王,落草成寇,或半路劫道,越货为匪的道路。一时之间,土匪蟊贼,多如牛毛。
有一天,官府费了九牛二虎之力,终于捕捉到一个土匪,把他绑在赤城的上街口西城门外示众。有些人路过看一眼也就走了,有的人口无遮拦地对这个土匪指指点点,随意奚落。其中,有一个愣头青走到这个被绑在木桩子上的土匪前面,朝他吐了一口唾沫骂道:“这狗日的土匪!还不赶紧把他杀了,绑在这里做啥呢?拉到城背后,千刀万剐了才解恨!”
骂人者嘴头狠,人骂者心头恨。愣头青走了以后,这个土匪越想越恨:“我犯的是王法,当斩当刮,那是官家的事,与你何干?我又不曾祸害过你家,你凭甚这般辱骂我?”遂就向监看他的乡勇询问:“刚才骂我的这厮是何方神圣啊,我又不认识他,他为甚对我这般羞辱呢?”
世上的事,真是无巧不成书,当的端不如遇的巧。恰巧看押的乡勇里面有一人就是与梁家有过节的人,在听了这个土匪愤懑的问话,就动了小心思,想嫁祸于梁家。遂凑到土匪跟前说道:“那还有谁呢?在这个地方,除了对面子的梁家,谁还能有这么大的胆子敢当面辱骂你啊!”
一听这个乡勇说骂他的人竟是沟里的梁家人,土匪顿时气得怒生胆边,火冒丹田。他闭着双眼不再说话,心里在盘算着如何逃脱,去报复梁家的办法。
那时的匪首,一旦被官府擒获,那是必杀无疑,他也自知死命难逃。那么怎么才能实施报复呢?
就在这时,他瞥见人群里有他的几个同伙在朝这边窥探,就赶紧用暗语给他们递话。
到了晚上,土匪转入关押的屋子后,等午夜时分人们都睡定了,他撕破衣襟取出暗藏的银元买通了看守,扳开后窗棂,在同伙的接应下逃了出去,摸到了梁家,破门而入,不分青红皂白一通乱砍。可怜梁家一门十数口人,被这些土匪尽数屠戮。
土匪们杀完了人,抢走了梁家所有值钱的东西,一把火烧了他们的房屋,然后,遁入山林,四散而逃。
梁家人被屠戮绝户,现场一片狼藉,惨不忍睹。村邻们只得草草地将他们的遗体掩埋在瓦窑岗的前方沟底一处相对宽阔避风的地方,这就是如今的梁坟里这个地方。
梁家人横遭飞祸,生灵涂炭,却吓坏了远离川道人群的徐家。为了避免匪祸,在神不知鬼不觉的一个夜晚,卷起家当,举家外迁。至于迁去了哪里,谁也不知道。只剩下四五孔窑洞,至今仍然坚守在徐家窝那里,似乎也在向世人探询它的主人去向之谜。
小小的村落发生的令人毛骨悚然的剧变,并没有改变金高两族人坚守在这里,继续生活,繁衍生息的意念。他们一如既往地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地耕耘在这片充满生机的土地上,直到迎来了新中国的成立,高姓两户人家又从高家山迁移到了山下(另一户高姓后裔,一直坚守在此,直至八十年代中期去世)的沟口定居。同金姓人家和在此前后迁入的其他户族融为一体,共同撑起了金家沟门的这块天地,推动着这个村庄由弱小一步步地走向强盛和富裕,走进了国泰民安的新世纪。
金家沟门这个村落发生在百年前的传说,并非天方夜谭或生编杜撰。这些传说确确实实就发生过,只不过没有文字记载而已。
可它有那时的老年人口口相传来佐证,有传说中的地名遗迹来支撑就足够了。
不说高徐两家人曾经居住过的窑洞,至今仍杵立在那里,单就梁家人生产生活和居住过的痕迹,至今仍有迹可循。
古庄湾里的那口吃水井,在上世纪农业社时期,仍一直保留在大核桃树下的那块地中间,黑咕隆咚,深不见底。
还有大阙里梁家的房屋废墟,农业社时期就是一处乱石加瓦片的荒草堆。
上世纪八十年代初包产到户时,这两块地又恰巧分给了我家。由于那口井和这个乱石堆挡在地的中央妨碍耕种,我的哥哥填平了井口,又把那堆石头和瓦片一次次地肩挑车推,不断清理,拓成了耕地。而在清理这些瓦片的时候,还时不时能捡到一半个铜钱。正是此时,与我家毗邻种地的金家大爷才说起了这些瓦片和铜钱的来历。
这些痕迹,足以印证这些传说的合理性和真实性。
至于老人们所说的高家山上驴驮马载,埋藏金银宝藏的传说,曾一度吸引了一些寻宝人士,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不遗余力地盘恒在山上的窑洞附近,又是勘察,又是挖掘。掏挖的到处是大坑小窖,最终找到宝藏了没有,不得而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