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那年冬天,挣了一笔“巨款”
孙喜贵
那年我刚满16岁,是年冬季我第一次出门干活挣钱,一冬天挣了180元(相当于现在8100元)。过年回家,我把这笔钱全部缴给父母,他们满脸笑容,不住夸奖我肯吃苦,说我是个干活的“料”。一向对我要求十分严格的姐姐,也不由自主地乐开了花。看着他们欣慰的模样,我心里满是高兴与欢喜。
当时还在生产队,我们队的“劳动日”工分算是较高的,一个劳动日能有6毛左右,可全家一年从生产队分到的钱也就几十元。正因多挣了这180元,我第一次看到父母脸上露出了久违的舒展笑容。
那时家中7口人,连母亲算上,也只有三个半劳动力。虽然经济拮据、缺吃少穿,但年少的我心里似乎从没有“穷与富”“钱”的概念。可每到年关,父母总会愁眉苦脸,有时甚至为钱争执,这一切都是“缺钱”惹的“祸”。而那一年,靠着这笔额外收入,我们家总算高高兴兴、欢欢喜喜、风风光光地过了个春节。对当时的家庭来说,180元堪称“天文数字”,想都不敢想,全家皆大欢喜。母亲让父亲买了各色布料,给每个人都做了一身合体的新衣服。春节穿着新衣服出门拜年,那真叫一个“风光”。回想起来,我一冬天穿着“马蹄袖”棉袄、不太厚的破棉裤,顶着严寒干了整整一冬活,却不觉得苦、不觉得累,反倒心里愈发畅快。此后,家庭经济状况渐渐好转,母亲到正月十六总会让我们每人吃一颗糖,她说:“正月十六吃颗糖,时光一年比一年强。”
是舅舅带我去涉县石料厂干活的。出发时,一头皮包骨头的小毛驴拉着排子车,车上装着草料、一口铡刀(给毛驴切草用),还有锅碗瓢盆等家当。这是我第一次迈出家门,踏上去往石料厂的路——厂子离家约100华里,我们紧走慢赶,直到太阳落山才抵达。到了地方,先找了个较大的破窑洞落脚:地上铺上古草和席子,再铺好褥子、摆上被子,窑洞口用一捆捆玉米杆挡着挡风;做饭也在窑洞里,省得受冻。小毛驴则安置在另一处小土窑里。我们的生活很艰苦,一日三餐几乎不重样——其实就是小米粥煮玉米面疙瘩:和好玉米面,用手攥成长圆形的疙瘩,上面还留着手印,蔬菜是根本没有的。偶尔吃一次白面条,也没有配菜,只撒点葱花调调味,可我们吃得津津有味,好似过年吃饺子一般香甜。我们就像吕蒙正赶斋似的住着寒窑,只是不用讨饭罢了。一冬天都是这样的生活,我却觉得挺好,干起活来劲头十足。
主要活计是从石场拉石块,往粉碎石料的机口运送。三叔在厂里当着个“小官”,人称“段长”,他给我们找了个离机口近的石场,算是走了一次“后门”。装车靠自己,卸车算半自动,厂里有专门量方的工人,每天量好每堆石头的方数,按方计价。当时我也不知道一方石头多少钱,也没问过,只想着只要是自己能搬动的石头,就尽快装上船,多拉几车、多挣些钱。小毛驴骨瘦如柴,力气小、走得慢,车上装多了石料就拉不动,我们便一人拉、一人推,一股劲赶到机器口卸完石头,才算完事。舅舅性子慢但脾气好,是个实在人,一般不发火。我性格比他急,有时见驴走得慢,就想着多跑几趟,难免急躁,他总会不紧不慢地劝解我:“钱难挣屎难吃,笛子好吹气难出。”他说,毛驴个子小、体力差、力气有限,能拉多少是多少,这样能挣些钱就该满足了。“不怕慢,就怕站,车子不倒一直拉,积少成多,总比在生产队劳动强。”一冬天下来,舅舅从没怎么责备过我。
那年冬天到底挣了多少钱,我一概不知,也从没问过舅舅。等回到村口,他递给我180元,说:“你回去吧。”我连忙说给得太多,150元就不少了,推来推去,他最终还是把180元塞给了我。我让他到家里吃了饭再走,他说天还早,不用了。想起以前家里穷,舅舅常来家住几天,走时父母总会让他带上几十斤玉米或谷子,有时父亲还会亲自送米送面。此情此景,我随口编了个顺口溜:“土窑虽破,挣钱多多;玉米疙瘩,吃了不饿;生活不好,钱暖心窝;寒冬天气,全身火热。”舅舅听了,笑了好一会儿,说:“你还有这本事,将来会有出息。”说完,我们便各自回家了。
这件事已经过去50多年了,至今仍牢牢印在我的脑海里,实在难以忘却。忆往昔,苦日子是真苦;看今朝,甜日子是真甜。好生活才刚刚开始,甜日子还在后头——幸福美好的甜日子,终于成真了。
作者简介:河北涉县,退休干部。爱好文学,爱好看书,喜欢写作,常有文字见报刊平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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