草语
文/张玉梅
风把第一缕春寒揉碎时,我便醒了。
不是从土里钻出来——那是人们看见的模样。其实我早醒在冻裂的冻土下,在雪水渗进根须的夜里,听见蚯蚓翻土的声响,像大地的心跳。顶破土层的瞬间没有想象中费力,只是把蜷缩了一冬的嫩芽轻轻展开,就触到了带着凉意的阳光。沾在叶尖的泥粒还没掉,便被早起的露珠裹住,成了春天第一颗透明的纽扣。
人们总说我“不起眼”。是啊,没有花的艳,没有树的高,连影子都细瘦得像一缕烟。可我偏喜欢这样的模样:贴在地面生长,能看见蚂蚁搬家的队伍怎样绕过石子,能听见蒲公英的种子怎样乘着风说话,能接住蝴蝶停落时抖落的花粉——那是春天递来的小纸条,写着远方的消息。
去年夏天的暴雨我还记得。乌云压得很低,雷声在头顶滚过,雨点砸在叶上,疼得我蜷起身子。可我不能倒,身边的雏菊还举着嫩黄的花盘,墙角的蜗牛正躲在我的叶下。我把根往更深的土里扎,每扎进一寸,就多一分力气。雨停后,夕阳把我的叶子染成金红色,那些被打弯的腰,又慢慢挺了起来。有个小女孩蹲下来,用手指轻轻碰我的叶尖:“你看,小草没有哭。”
我也见过离别。秋天的风是凉的,把我的叶子吹成浅黄。不远处的银杏叶一片片往下落,像给大地写遗书。有只老蚂蚁趴在我的叶上,好半天没动。我听见它叹气道:“今年的冬天,怕是熬不过去了。”我把叶尖往它身边挪了挪,挡住吹来的风。它慢慢爬起来,顺着我的茎爬回巢穴——那是它走了一辈子的路,每一步都踩着我的影子。
冬天来的时候,我并不害怕。把绿色收进根里,把阳光的味道藏进土里,像藏起一袋糖。雪落下来,盖在我身上,软乎乎的,像盖了床白被子。我能听见雪下的声音:麦苗在打呼噜,土壤在呼吸,还有地下的虫子在说悄悄话。我知道,等雪化了,风会再把我叫醒,那时的阳光,会比去年更暖。
有人说我“渺小”,可渺小有什么不好?我不用像大树那样担心被雷劈,不用像花儿那样害怕被人摘。我就在路边,在墙角,在田野里,安安静静地生长。春天绿,秋天黄,一年又一年,看路过的人来人往,看天上的云卷云舒。偶尔有孩子把我拔起来,我也不生气,因为我的根还在土里,等下次下雨,又能长出新的芽。
其实我也有梦想。不是要长成大树,也不是要开出鲜花,只是想把根扎得再深一点,把叶长得再绿一点。想让路过的蚂蚁有个歇脚的地方,想让躲雨的蜗牛有个遮风的角落,想让春天的风里,有我淡淡的清香。有时候,风会把我的种子吹到很远的地方,吹到石缝里,吹到屋顶上,吹到路边的裂缝里。不管落在哪里,我都会慢慢发芽——只要有土,有雨,有阳光,我就能生长。
今天早上,我又听见了春天的声音。风里带着花香,雨里带着泥土的味道,远处的小鸟在唱歌。我把叶子舒展开,接住了第一滴春雨。雨珠在叶尖滚来滚去,像一颗小小的星星。我知道,新的一年开始了,我又可以安安静静地生长,安安静静地看这个世界。
或许,这就是我的命运:不显眼,不张扬,却永远充满希望。在无人注意的角落,在被人遗忘的地方,默默地生长,默默地开花,默默地结果。不为别的,只为不辜负每一场雨,每一缕阳光,每一寸土地。
风又吹来了,带着新的消息。我把叶子晃了晃,向远方的同伴问好。不管你在哪里,不管你是谁,只要你愿意低头看,就能看见我——在路边,在墙角,在田野里,在每一个有春天的地方,绿得发亮,活得倔强。
作者简介:张玉梅,笔名梅花。《文学与艺术》签约作家、巜新时代诗典》签约诗人、伊春市诗词协会会员、黑龙江省诗词协会会员、中华诗词学会会员等,喜欢格律诗、诗歌、散文,常见于各平台。
责任编辑:雪莲
排版制作:流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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