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村里当做账房先生的那些事(下)
文/乐 年
这年深秋的一天,村里的铁塔爷去世了。这天,在给老人举行葬礼的时候,我和丰军哥又应邀端坐于灵堂前的一张桌子前,再次当上了账房先生,做好准备收账记账。
由于铁塔爷已是年近九十岁的老人,算是高寿而称得上是喜丧。
距我们几步远,也摆放着两张桌子,其中一张桌前围着一帮妇女们,她们正伏在桌子上为前来吊孝的人扯白布做孝衣或孝帽。而另外一张桌旁则坐着阴阳先生,戴着老花镜,正为那些五颜六色的花圈写着祭拜人的姓名及挽幛。
高大的灵堂前,一帮吹鼓手正猛劲儿地奏着乐器,给这场葬礼带来了一片沸腾之声。
这也是我首次在白事上做账房先生,所以刚坐下,就向丰军哥请教。他用手指着桌上的一摞账本,认真地告诉我:“乐年,你有了上次红事记账的经历,与白事记账大致一样,但是白事的账目要比红事儿更为复杂。你看铁塔爷有四个闺女一个儿子,所以主家就准备了六份账本。一个用来做家账,也叫老账,其余的五个账本分别是五个子女的。老亲戚们来上礼的账叫做主孝,而那些雷给成了家的孩子们来上礼的,叫挂孝。所以,当有人来上账,你要一一问清楚,是主孝还是挂孝?特别问清楚是给谁挂孝,就记在谁的账本上。这个可得操心,千万别出错了。”
听完这位老哥的嘱咐,我认真地点点头:“放心吧,哥。我会好好记清每一家的。”然后,就低下头先提起笔分别在账本封面上写上了“主孝”“大贞”“二贞”“三贞”“四贞”“五贞”。
我面前几个账本的封面为蓝色,封底上是几朵素雅的小花朵。封面右上角印着一个“奠”字,这个字在那些小花的陪衬下,显得格外肃穆而庄严。写完封面上的姓名后,我打开了其中一本账本首页,上面分别书写着去世人的姓名,及生前的职业。
丰军哥笑着问我:“给铁塔爷写个什么职务呢?”
我还没有回答,一旁就有人笑着说:“尽管老人家种了一辈子地,到了天上还能让他去种地么?干脆写个地委书记算了。”他的话引起了周围的人们的哄堂大笑。
在人们的笑声中,我一笔一划,恭敬地在姓名一栏后面写上三个字“贾铁塔”。而在职务一栏后写上了“农民”。呵呵,说归说笑归笑,我还是要忠于实事的。决不能当有一天,他的家人们翻开这个账本,看到老人的职务,去闹了误会,那可就麻烦大了。
这时,一位上了年纪我不认识的老太太拄着拐棍,颤颤巍巍地走过来。“孩子,你是记账的?我上三十块钱。”我接过她的钱后,问:“您叫啥?给谁上账呢?”
“啥?”她用手指着耳朵,向我说:“我的耳朵不好使,你大声说。”
于是,我不得不用足力气喊道:“你叫什么?给谁上账。”
“就记我老头子的名字,他叫张义德。给大贞的账本记上吧,我是大贞的大姑子。”接过老人的钱,我打开写有大贞名字的账本,写道:“张义德,参拾元,30元。”
接着,面前的老人又一次撩起衣襟,从衣包里掏出了三十块钱,递给我。向我说道:“对了,这儿还有我的兄弟让我捎来的礼!这是他的三十块钱。”
“你兄弟叫个啥?”我再一次向她喊道。惹得好多人向我投来好笑的眼神。
“他小名叫大臭 ,大名叫个啥?我想不起来了。”
看着我一筹莫展的样子,一旁的丰军哥对我说道:“这个老太太我认识,她是小埝村的。不如你就记上他兄弟的小名,然后在一旁再注明‘小埝村’不就行了。
唉,碰到这样的事儿,我也只能如此。随即记上“大臭,叁拾元,30元,小埝村。”
随着这位耳聋的老太太的离去,来上账的人渐渐多起来。
原来,铁塔爷不仅自己有五个子女,属于人口众多的大家庭,而他本人还有六个兄弟姐妹。这些姊妹们也全都是儿孙满堂,一大把年纪的人了。因此,当那些众多的侄女婿们及外甥女婿们来上账时,可把我忙了个晕头转向。
他们上的礼品很有些意思,除了各人现金二百元外,各人还有花圈一个、小供一桌(十二个馒头)、彩绸一副、千响鞭炮一挂。当把他们这些人的礼单写下来就花费了好几页纸张。
当我埋头书写着这些礼单时,一旁的丰军哥给这些侄女婿们开着玩笑,说:“你们别忙着让上账,先把你们的礼物拿过来。让我们看看,别到时账本上有了,可主家却看不到东西,咋办?我和乐年可不能赔这些呀!”
于是,还真有几个憨厚的外甥女婿们提着大堆礼品放在我们桌前的空地上。顿时,各式各样的礼品在我们面前琳琅满目。在深秋的阳光下散发着光芒,竟然把我面前的账本都映得亮堂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