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河激流》
第四十一幕:会写诗的机器
(由 莫言 执笔)
高密东北乡,村委会那间新辟出来的“数字文化站”。
外面下着淅淅沥沥的小雨,打在塑料雨棚上,噼里啪啦。屋里,一群老头老太太,围着一台我搬回来的、据说装了最新“AI作诗”软件的电脑,看西洋景似的。
屏幕上,光标闪烁。我输入了几个关键词:“雨”,“老槐树”,“乡愁”。
几乎是瞬间,屏幕上跳出来几行字:
《雨夜忆旧》
檐角悬珠线,庭槐滴翠声。
故园千里外,独坐对孤檠。
屋里一片寂静。
我三爷爷,那位唱“胶东大鼓”的老艺人,扶着老花镜,凑到屏幕前,一个字一个字地念了出来。念完了,他咂摸咂摸嘴,没说话。
旁边我二婶子忍不住了:“哎哟,这……这机器写的?还挺像那么回事儿!‘檐角悬珠线’,是说房檐滴水像串线吧?‘庭槐滴翠声’,咱院那老槐树,下雨可不就是这声儿!”
我爹司马瓮也挤在旁边看,眉头拧成了个疙瘩。他不懂平仄对仗,但觉得这字眼儿组合在一起,怪好听的,心里头好像还真被勾起了一点什么酸溜溜的情绪。
“它……它懂啥是乡愁?”我三爷爷终于开口了,声音沙哑,带着疑惑,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失落。
我赶紧解释:“三爷爷,它不懂。它就是分析了成千上万首古诗,学会了那种用词和组合的规律。您给它词,它就能照着样子‘编’一首出来。”
“编?”三爷爷重复着这个字,浑浊的眼睛看着屏幕,又看了看窗外雨中的老槐树,“它编得……比现在好些人写的,还像诗。”
这话一出,屋里又安静了。是啊,现在还有多少人能静下心来,写出这种味道的句子?
我不死心,又想证明这机器只是“瞎编”。我又输入:“丰收”,“玉米地”,“喜悦”。
屏幕上很快又跳出一首:
《秋日田家》
金浪连天涌,丰年笑语盈。
仓廪今已实,把酒话桑麻。
“这个好!这个喜庆!”二婶子又嚷起来,“‘金浪连天涌’,可不就是咱那玉米地嘛!‘把酒话桑麻’,有内味儿!”
我爹盯着屏幕,半晌,闷闷地冒出一句:“它咋知道‘桑麻’?”
我张了张嘴,没说出话。是啊,它怎么知道?它只是从数据库里,找到了与“丰收”、“田家”最常一起出现的词。
三爷爷慢慢直起腰,不再看屏幕,而是望向窗外迷蒙的雨幕,轻轻哼起了他那些古老的鼓词调子,声音苍凉。
机器会写诗了。
写得规整,写得工丽,甚至能搔到人心里那点痒处。
可三爷爷那即兴发挥、带着泥土味儿和生命颤音的吟唱,那种与这片土地血脉相连的、粗糙而鲜活的情感,机器能“学”会吗?
会写诗的机器,像一面冰冷的镜子,照出了传统文化的精妙,也照出了我们在快速时代里,正在失去的某些东西。
屋里,只剩下雨声,和三爷爷那若有若无的、古老的吟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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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幕终】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同时有二十多篇诗词获专家评审金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