武 汉 三 镇
池国芳
我总想用最美的文字来赞美武汉三镇,可提起笔,又觉得什么词儿都显得轻了。这座城啊,是长江和汉水用千年光阴酿出的一坛老酒,初尝烈,再品醇,而今更添了几分新醅的激荡。你若隔些时日不来,街巷里冷不丁冒出的高楼,桥墩下悄然延伸的轨道,都会教你一愣神:这还是我上回见过的武汉么?是了,它就是这般“每天不一样”,像后湖的春草,一夜风雨,便能蹿高一截。
先说这武昌。我独爱在黄昏时分,立于长江大桥上,看夕阳给蛇山镀一层金。那黄鹤楼静静站着,瞧着的,却是它脚下这片土地的翻天覆地。往东去,光谷那片,早年还是菜地鱼塘,如今成了“宇宙中心”。那些留着板寸或是长发的年轻伢,揣着梦想,在玻璃幕墙的森林里穿梭,谈的是芯片、光纤、人工智能。这里的节奏,是“嘀嘀嗒嗒”的键盘声,快得让人心跳都跟着加速。大学城里的桂花香,年年依旧,可飘进实验室里的,已是世界前沿的讯息。武钢的钢水依旧奔流,却流进了更精密的领域;铁四院的图纸上,画出的高铁脉络,已让“九省通衢”变成了“九州通衢”。还有那东湖的绿道,蜿蜿蜒蜒,将城市的高楼与自然的静谧缝在了一起,开车的、骑车的、散步的,都在这山水画框里,找到了各自的舒坦。这武昌,是书香混着钢铁味儿,是古老的诗意撞上了未来的锋芒。
再踱过江来,便是汉口。这里的风,都带着一股子利落与鲜活。中山大道上的老梧桐,见过多少浮华变迁?武商、国广那些商场,亮晶晶的,是武汉人“讲胃口”也“讲牌子”的体面。而汉正街的市声,百年未歇,只是从前是扁担、箩筐的“嘿嚯”声,如今是电商直播里夹杂着汉腔的“买它!买它!”。这里的烟火气,是生猛而坚韧的。你若在黎黄陂路的老房子里听一段评书,转身走到同济、协和医院那带,看到的又是另一番景象。那里静默无声,却进行着生命最前沿的搏斗。白大褂们步履匆匆,手里攥着的,是生的希望,是科学的尺子,在丈量人类健康的边界。汉口的风情,是江汉关的钟声,不紧不慢,敲着历史的节拍;也是建设大道上的车流,呼啸着,奔向明日的繁华。
目光转向汉阳,这里曾因“汉阳造”而名震天下,如今沉寂多年的旧厂房里,又响起了新时代的机器轰鸣。不是从前那笨重的铿锵,而是智能机器人手臂舞动的、轻盈而精准的韵律。一辆辆崭新的汽车,如同钢铁锻造的骏马,从生产线上一跃而下,奔向四海。而那古琴台畔,高山流水的知音故事还在传唱,一旁却崛起座座公园。月湖的荷花,龟山的银杏,与张之洞博物馆那冷峻的钢铁骨架相映成趣,诉说着工业与园林如何在这片土地上握手言和。汉阳的性子,是内敛而扎实的,像一位沉静的工匠,不声不响,却将手中的活计做到了极致。
这便是武汉三镇了。它们像三位秉性各异的兄弟,隔着大江大河,你追我赶,却又血脉相连。武昌是位博学而锐进的青年,汉口是位精明又豁达的商人,汉阳则是位沉稳且创新的匠人。他们各自发力,又挽臂同行,共同舞出了一场中部的“凤凰涅槃”。
我常想,是什么给了这座城如此惊人的速度?是那滔滔不息的江么?是那“敢为人先”的魂么?或许都是。这速度,不是无根的浮萍,它扎在厚重的历史里,长在拼搏的民风里,开在面向世界的胸襟里。江流滚滚,带不走的是这片土地上的热望与雄心。今日之三镇,已非旧时模样;明日之三镇,更教我这般老武汉,也满怀期待,不敢妄测了。
且让我以一首七律,聊表对这江城的一片深情:
龟蛇静卧锁江流,三镇风华一望收。
黄鹤排云书锦绣,光梭穿宇织瀛洲。
商潮汉正声犹沸,医济同济德未休。
铁马飞驰通四海,明朝更待立潮头!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