图文:千阳县西府有机农业技术推广中心 李宝智
马上就霜降了,古人云:‘枯草霜花白,寒窗月影新。可今年小麦还没种上,九月的风,是最公正的说书人。它不理会官方的红头文件,也不在意电视里穿着西装的声音,只是带着从北边来的、干净的凉意,一遍遍拂过田垄。那是说给土地听的、最古老的语言。我能听懂,因为我与这片泥土,已相互聆听了三十多个春秋。
学识从来不在多少,而在它扎根的土壤。同样是那颗草籽,落在紫砂盆里便成了风雅,生在麦垄间就成了仇敌。人的话何尝不是如此?一句言语的重量,竟先要用称量说话人身份的砝码。
九月里,我对着那些站在田埂上的人说:今年要早种,雨期在九月中下旬,十月连阴雨,该种麦子了,现在就种。他们盯着我,眼睛里有犹豫的波纹在晃,但那波纹终究没能漫过“农民”这两个字筑起的堤岸。他们信的是官方的红头文件,是电视里穿着西装的声音,是日历上一个被铅印框死的、铁一般的日期。他们不信我脸上被风割出的沟壑,不信我掌心里三十多个秋天积下的老茧。在他们眼里,我是一株长错了地方的庄稼,我的预警,便也成了值得怀疑的、不合时宜的杂音。
我懂得他们的沉默。那是一种传承了千年的、对于“位置”的敬畏。田里的燕麦,长得再像麦子,也终究是燕麦;我的话,说得再在理,也终究是“我一个农民”说的。这无关对错,只关乎一种根深蒂固的秩序。
秋风一日紧过一日,它不从任何文件里吹来,也不因任何身份而改变方向。它只是吹,带着北边来的、干净的凉意,那是说给土地听的、最古老的语言。我俯下身,抓起一把泥土,它在掌心是松软的,带着一种只有我才懂的、微微的潮润。我忽然感到一种奇异的释然。
他们等待的,是一个被许可的、集体的“节气”;而我听见的,是泥土本身在沉默中发出的、唯一的指令。我的判断,不来自书本的某一页,而来自脚下这无边无际的、活着的典籍。它的权威,在于它从不争辩。它只是存在,只是呈现。霜降会来,麦苗若未扎稳根,便会在那白色的寂静中死去,这是真理,朴素得像一粒沉睡的种子,它不需要任何地位为它加盖印章。
我不再需要他们口头上的认可了。我的价值,本不系于他人的颔首之上。我是一棵会走路的、会说话的庄稼,我的根,就扎在这三十多年的风日里。我的言语,是替这片不能发声的土地所做的翻译。
远处,那些迟疑的田垄依旧空着,在渐斜的日光下,袒露着一种焦黄的、等待的寂寞。而我,只是静静地站着,像一棵提前感知到季节深处的老树。我与土地之间的盟约,早已在无数个春种秋收里缔结完成,那是一种超越了一切人间名分的、生命与生命之间的懂得。
最终开口的,不会是某个高高在上的声音,只会是时间,和那即将在沉默中降临的、无可抗拒的严霜。
2025年10月16日李宝智
作者简介:李宝智,陕西省千阳县张家塬镇曹家塬村人,农民,中共党员;1998年毕业于陕西省农业广播电视大学果树专业,为农民科技专家。现任杨凌生态农业促进会副会长。热爱文学,为宝鸡市杂文散文家协会会员,作品散发各公众平台。
千阳县“见义勇为” 先进个人, 2013年入选“全国好人榜”;多年获得宝鸡市老科学技术协会“学术金秋”活动论文奖;分别获得市县镇不同荣誉称号与表彰40多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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