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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庄村“甘泉雨竹”有感
作者:崔和平
秋意如薄雾,悄然漫过山野,我踏上了前往河北省石家庄市平山县古月镇观南庄村的路途。晨光初露,天边泛起鱼肚白,远山含黛,近水凝烟,空气中浮动着泥土与草木交融的清芬,夹着一丝微凉的露气,沁人心脾。观南庄村,宛如一颗被时光轻轻掩藏的明珠,静卧在群山环抱之中,不事张扬,却自有其温润与深邃。它不喧嚣,不浮华,只是不是以一种沉静的姿态,默默地等待着有心人的到来。此行,我就是为了“甘泉雨竹”而来的——那不仅是一处自然奇景,更是一场与心灵的对话,一次对生命本真的追寻,一次灵魂的濯洗与重塑。
甘泉源自村后一道幽深岩缝,泉水自青石间汩汩涌出,如大地的脉搏,恒久不息。起初的时候如珠串浮升,继而汇作细流,蜿蜒穿村,终入山下碧潭。水清见底,卵石圆润,色泽斑驳,仿佛镌刻着千年的记忆。泉水四季恒温,冬日热气氤氲,如纱如雾,宛若仙境;夏日则清凉沁骨,饮之如含冰玉,顿觉神清气爽。村民们世代相传,言此泉曾救饥荒之民,故尊为“神泉”,每逢节令,必焚香祭拜,以示感恩。泉不言,却滋养一方;水无形,却润物无声。
泉畔是一片绵延数亩的雨竹林。竹非人工栽植,而是自然萌发,历经百年风雨,已经形成苍翠海洋。竹竿挺拔如剑,节节高升,青皮泛银白光泽,似披月光织就的铠甲;竹叶细长如眉,密密匝匝,织就一片满含绿意的天幕。每逢雨季,山雨淅沥,雨滴敲打着竹叶,发出“沙沙——簌簌——”的声响,如同琴瑟和鸣,又好似古人抚琴低吟,时而轻柔如絮语,时而激越如鼓点。雨后初晴,阳光穿叶而过,斑驳光影洒落,竹叶上的水珠晶莹剔透,轻轻一碰,便簌簌坠入泉中,激起圈圈涟漪,宛如大自然在书写一首无声的诗,每一圈l波纹,都是一个未落笔的句点。
我撑一把油纸伞,缓步走入竹林。脚下泥土松软湿润,踩上去有轻微的“咯吱”声,仿佛大地在轻声回应。空气中弥漫着竹香、草香与泥土的芬芳,深吸一口,五脏六腑皆被洗净,连灵魂也似被过滤了一遍。竹影婆娑,光影交错,我仿佛步入一幅流动的宋代山水画,又似误入陶渊明笔下的世外桃源。偶有山风穿林而过,竹竿轻摇,发出“呜呜”的低吟,似在诉说远古的传说,又似在吟诵一首无人能解的天书。我驻足凝听,竟分不清是风在吟,还是竹在歌。那一刻,我忽然明白,所谓“天籁”,并非虚言——它就在这雨竹之间,在这泉水之畔,在这无人惊扰的静谧之中。连时间也仿佛被这竹林的静气所驯服,走得极慢,极轻,生怕惊扰了这份宁静。
竹,自古便是中华文化中“君子”的化身。苏轼曾言:“宁可食无肉,不可居无竹。”竹之虚心有节,象征谦逊与气节;坚韧不屈,寓意风骨与操守;清雅脱俗,代表高洁与淡泊。而观南庄村的雨竹,因甘泉滋养,因山风磨砺,更添几多灵性与风骨。它们不争不抢,却生生不息;不言不语,却默默守护。它们是时间的见证者,看尽春华秋实,听遍人间悲欢,却始终挺立如初,不改其志。仰望之间,竹竿笔直向天,仿佛在向苍穹诉说着一种不屈的信念——纵使风雨如晦,也要挺立如初。
我寻一处临泉的石台坐下,取出随身陶壶,以甘泉煮水,泡一壶本地山茶。水沸如松涛,茶香渐起,与竹香、水汽交融,氤氲成一片诗意。茶汤呈琥珀色,入口微苦,回甘悠长,仿佛将整座山的灵气都浓缩于一盏之中。轻啜慢饮,心亦随之沉静。此时,白鹭掠水而过,蜻蜓点水轻盈,牧童笛声隐隐传来,与泉声竹韵交织,构成一曲天然的交响。一位老农路过,见我独坐品茶,便笑着坐下闲谈。他言:“泉水泡茶清心,竹笋入菜养胃,竹纤维织布,冬暖夏凉。我们不是在利用自然,而是在与自然共生。”话语朴素,却如甘泉般沁入心脾,令人想起《道德经》中“知足者富”的箴言。
观南庄村的村民们,世代依泉而居,临竹而作。青石垒屋,木梁竹瓦,古朴而坚固,屋顶生苔,墙角藤蔓攀爬,仿佛与山林融为一体。院落中晾晒着新采的竹笋,堆叠着手工编织的竹筐、竹席、竹篮,每一件都承载着生活的智慧与温度。老人坐于竹椅,手中编织竹器,眼神安详;孩童在泉边嬉戏,笑声清脆,如银铃洒满山谷。我们与一位上了年纪的村民攀谈,他言道:“我们不富,但心安。有泉可饮,有竹可依,有地可耕,便是福气。”这朴素的话语,道出了最深刻的生活哲学。
村中祠堂内,墙上挂着泛黄的族谱,记载着村民世代守护甘泉与竹林的誓言。每逢春分、秋社,全村齐聚泉边,举行“祭泉礼”,感恩自然馈赠,祈愿风调雨顺。他们从不滥砍竹木,从不污染泉水,甚至禁止在泉边洗衣、宰牲。这种对自然的敬畏,已融入血脉,成为信仰。他们说:“泉是命脉,竹是魂魄,失其一,村不存矣。”村中还保留着古老的“竹林公约”,由族长执掌,依节气定采笋伐竹之期,体现着“天人合一”的古老智慧。
暮色四合,夕阳将竹林染成金红,泉水如熔金般流淌。我立于村口回望,炊烟袅袅,竹影婆娑,泉水在暮色中泛着微光,宛如一条银色丝带,缠绕在村庄的腰间。归途中,思绪翻涌。在这个高速运转的时代,我们拥有前所未有的物质财富,却常失却内心的安宁;我们追逐效率与成功,却忽略了生命中最本真的东西——宁静、纯粹、与自然的连接。而观南庄村的甘泉雨竹,如一面明镜,照见现代人内心的焦灼与空虚,也照见另一种可能——一种回归自然、回归本心的生活方式。
夜宿村中,我借居于一户人家。主人铺好竹席,点起油灯,灯影摇曳,映在竹墙上,如水墨画般静谧。窗外,泉声不绝,竹影依稀。我披衣而出,月光如水,洒在竹林上,泛起银辉;泉水在月光下流淌,如一条发光的绸缎。我坐于泉边,听风,听水,听竹,也听自己内心的声音。那一刻,我仿佛与天地融为一体,不再有“我”的界限,唯有“存在”的纯粹。
甘泉雨竹,不仅是一处风景,更是一种生活的隐喻。它告诉我:真正的富足,不在于拥有多少,而在于能否在平凡中感受美好;真正的智慧,不在于懂得多少道理,而在于能否在喧嚣中保持清醒;真正的幸福,不在于抵达多远的远方,而在于能否在当下找到内心的归宿。竹有节,人亦当有节——守得住清贫,耐得住寂寞,经得起诱惑;水至柔,却能穿石——以柔克刚,以静制动,是为大智;泉不争,却长流不息——默默奉献,润物无声,是为大德。这不仅是自然的法则,更是人生的哲理。
临行前,村中老者赠我一截竹枝,道:“带回去,种在院中,若想家了,就看看它。”我郑重接过,如捧珍宝。我知道,我带走的不仅是一段记忆,更是一种启示。
愿世人皆能寻得一方“甘泉雨竹”,在纷繁世界中守住内心的清幽,在浮躁时代里不忘灵魂的归途。纵使身居闹市,只要心中有竹,有泉,有对美好的执着,便能在尘世中,活出一份诗意、一份从容、一份属于自己的宁静。
此行,不只为赏景,更为寻心。而心之所向,正是那甘泉潺潺、雨竹潇潇的净土——它不在远方,而在心底;不在书里,而在行走之间,在呼吸之中,在每一次与自然的深情对望里。
归去,我带不走一片竹叶,却将一泓甘泉、一片竹影,永远留在了心间。而那截竹枝,如今已在我院中生根,嫩绿的新芽正悄然萌发——它不只是植物,更是我灵魂的延伸,是我与观南庄村、与自然、与本真之间,永不中断的牵连。
此情此景,如诗如画,如梦如悟。愿你我他皆能在喧嚣尘世中,寻得一方属于自己的“甘泉雨竹”,安放灵魂,归于本真。


作者简介:崔和平,网名古榆苍劲,河北省平山县合河口乡桂林村人,河北省文艺评论家协会会员,石庄市作家协会会员,平山县评论家协会副主席,龙吟文化编辑部执行总编,曾被授予“感动平山十大人物”称号。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