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间六重奏（组诗）
文/马连俊（湖北荆州）
1、亲戚
藤蔓早已枯萎
几枚瓜还在上面吮吸
蔓延的草，没让彼此迷路
虫子，鸟，野花的根
在四周堆积地址
秋风是穿灰衣的邮递员，
反复缝补它们间的距离
而在365个日日夜夜
是寂静的渡口，断航，停运，
河还在，水不流
当寺庙的钟声响起
每一只飞鸟，都拔一根羽毛
点燃虔诚
2、同学
一起走完了一条路
与短长无关
更无关宽敞与狭窄
破洞的桌子，跛脚椅子
总抢占最亮的回忆
你嘴脸跌落的词语，刻着我的影子
河的上游，时间的开端
水草和河底泥巴
都清亮可掬
什么也没有做
只在路上留下几枚青涩脚印
却能让各分东西的岁月
一路绽着细碎诗意
3、老乡
别说话——
那个词是条鱼
沉在心底，也能搅动河水涟漪
树下蝈蝈叫声，山上石头望眼
浓如炊烟，在垭口，没有半分文学诗意
你的，我的脚印
在泥土里长成藤蔓，纠缠不清
就此打住。
莫让思绪摸到那只空鸟窝
空，对着空空的老屋
半个月亮，读着草尖哽咽泪滴
用和尚，袈裟，庙宇造句。
请走远一点，再远一点
圆心还是那个圆心
当半径得到伸开
庭院长出更多的树，更高的山
你再喊一声：乡音变成母语
4、同事
远雾，马蹄
青草淹没白云衣角
琴声弹奏小溪
草原上的牧人，被牧放的羊群
在同一帧镜框合影
冰心的《笑》，只在这里短暂落脚
每一本共写的日记
总让人想起博尔赫斯的诗——
《另一个，同一个》
同一个食槽，却藏着另一种合契
主角，配角，演员和编剧
凑成个草台班子，演几出哭笑不得的戏
开演，相聚
谢幕时，各奔东西
无人收拾道具
5、发小
同一块地里的瓜秧
同一个池塘里的鱼苗
踩着同一块泥土的墒情
待阳光爬满皂角树的辰光
一同偷采野蜂的蜜
脚印叠着脚印，影子裹着影子，
连记忆都孪生，走同一条路径
心，是三月菜花，
每一朵开得憨朴。梦，是那夏天的雨
敲打翠竹，声声脆得像鸟鸣
我不能再往下写了
想起就笑的细节
像顾城的《小巷》
拿一把旧钥匙或新钥匙
都走不进去
6、战友
几块淬过火的生铁疙瘩
留着不熄的火星
在筋骨里相认
从不同的子宫钻出来
却誓愿
躺进同一座墓穴
爱与恨，穿上军装那天
就从私人抽屉剥出来
扔在风里
兄弟。兄弟。兄弟。
每一声淬火的呼喊，都是为了——
母亲。母亲。母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