牛这玩艺儿
文|王标
牛的文字最早见于商代甲骨文,突出一对牛角的牛头,金文则延续了牛头形象。小篆强化了中竖笔画,隶书简化逐渐形成了现代写法。牛在中国乃至世界文化中承载着丰富的寓意和象征,是农业社会的重要伙伴。
我从小农村长大,对牛是有着特殊感情的。小时候,父亲在外乡教书只挣得点微薄收人,剩下老的老,小的小,一年到头挣不了多少工分,全家人的生计全维系在那点自留地上。农忙时节,牛便成为宝物了。老家地处为渭北高原的合阳县,坡大沟深,梯田层层,全靠牛来使役。各家自留地只能插花用牛,此时只要你先能争得牛用,那可是再惬意不过的事了,那时用牛得事先征得队长同意,待次日黎明前还要及早去饲养场抢占牛。待饲养员把牛从槽上一经牵出,人们便急不可耐地一哄而上……而像我们这种情况的人家是不去凑这个热闹的,只有等人家用完后再说。
那时,坊间流传着这样的顺口溜:“听诊器,方向盘,杀猪刀子售货员。说的是当时最牛的职业,那脸自然是难看的,而在我们村,饲养员也属这一类,脸是最难看的。生产队分粮是凭工分的,我们家显然属欠社户,干任何事都觉得理亏。渐渐长大的我,每到星期天便让母亲求队长能给派些吆牛牵牛的活儿——不过牛脸还是比饲养员的脸好看些,无论你怎么使唤它。到了暑期,只有给牛割草了,记得每八斤草记一分工,直到现在我仍然能说出牛所喜食的好多种草的名字来。后来农校毕业后又在农业系统工作,自然而然,免不了常与土地、牛和农民打交道,然而最使我感兴趣的还是牛。我敬仰它。
我常常这样想,也许牛正是上帝专门派来为农民服务的,农村倘若没有牛的话,就象工厂里没有机器那样令人不可思议。不难想象,如果哪部农村题材的影视里没有牛的话那的确算得上荒诞片了;即便是一位著名的画家,在他整个的创作生涯中,若忽视了这一点,那他的确称不上一个伟大的画家。你瞧,牛在坦田里耕耘,是那样持之以恒,一步一个脚印;在坡道上满载垂负向前爬行时,它从不气馁,一个劲儿地稳步奋力向前,头沉得很低,尾巴紧紧地夹在两腿中间,它不像那些高骡子大马稍出力就扬头翘尾。据说唐朝时有一位名画家叫戴嵩,擅长画牛,是当时最著名的画牛专家,只因他在《斗牛图》里把牛的尾巴高高的翘了起来,使得这幅本为传世之作变成了一幅大谬不然的画,颇受后人诟病。为什么呢?因为牛从来不会摆架子的。它很能理解人,即使鞭子不停地在身上抽打,还是老样子,毫不迁怒于人,它理解什么叫"鞭策"。这时,当你看到那牛头一摆一摆地,肩甲骨处一耸一耸的累累伤痕和鼻孔呼哧呼哧的喘气声,不由生发出几分恻隐之心和来自久远的感慨。你内心一定会说,牛是那些善良人转世而来的。
多年前我在河南灵宝出差时听说,当年太上老君在函谷关著《道德经》的时候,他所骑得青牛由当地老百姓给精心喂养着。据传,此地当时正流行瘟疫,周遭因缺医少药病死了很多人。一日,那牛浑身乱颤,焦虑不安,不一会儿便从嘴里吐出一个肉团……后来这里便有人说是神仙送药来了,人们从此才恢复了元气。于是,牛便成为拯救普天下黎民百姓的恩主。直到现在,这一带人还有一个风俗,每年农历正月二十三,家家户户都要在大门上贴上金牛,并在下边用朱砂写上四句咒语:“年年正月二十三,太上老君炼仙丹,家家户户贴金牛,一年四季保平安”,以驱赶瘟神来纪念牛神。
中国神话里说,牛郎追赶织女多亏了那长老牛皮,要不然给那些旷男怨女带来无尽的忧伤和遗憾,从而人们更加膜拜牛那种勇于牺牲自己而成全人类的伟大精神。
早年,在关中一些农村,农民是不吃牛肉的,生产责任制的前几年,那时的老农若是看见你吃牛肉的话,一定会愤愤地对你说,“天上还有星星哩,看你还想吃不?想吃要能够得着,真是遭了八辈子孽……”啰啰嗦嗦总骂得你祖宗八辈不得安宁。
每年除夕之夜,细心的老农一定会早早在自家牛栏上贴上“槽头兴旺、五谷丰登”等大红色春贴,以祈的来年和顺平安。若到立春这天,家家户户都要把牛牵到大门外,清理完牛身上的污物,为它披红挂绿,一是表示人对牛的敬慕之情,二是向牛昭示春耕生产的来临。
随着社会的发展,牛渐渐地不知不觉地淡出人们的实现视线。现在的年轻人对此可能匪夷所思。要是在印度,人们对牛的崇拜叫中国人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牛的问题在印度表现得异常极端。印度教将牛作为圣物崇拜,不准杀牛和虐待牛,经营皮革和牛制品被认为是一种低贱的职业。我认为,无论印度教里如何把牛标榜的天花乱坠,神不可测,但敢肯定的是说明牛对人类的贡献功不可没,甘地称牛为“印度人民的母亲”,这一点与中国人是相通的。
然而,当人类社会从农业化向工业化、城镇化大踏步地迈进当中,牛再也没有过去那样神乎其神了。好多年以前,听一位农村干部说,农村改革变化最大的莫过于牛了。实行生产责任制后,农村牛的数量猛增了好多,农民普遍认为只有与牛相依为命才是唯一的出路,以家庭为单位的小农经济,虽然不能根本性解决中国农业的未来发展问题,但它短时间内解决了农民的温饱问题。现在看来,社会的发展进步,有相当多的农民群众很不适应,思维仍然停留在小农经济上。你若是到农村走走,村子里越是牛多农民越穷。当然,这几年,农民进城的人多了,牛显然没有了,但不是农业发展的真相。
当今农民进城的人越来越多,土地荒芜严重。这恐怕不是牛惹的祸,而是与牛并行不悖的小农意识在作祟。中国经济进入新时代,乡村振兴,首当其冲。当年,有一位乡镇领导大胆提出杀牛理论,他认为,那时,牛已成为农村经济发展的最大障碍,是落后生产力的代表,经济要腾飞,杀牛要过百。在农村只有把牛斩尽杀绝了,才有进步,才有希望——对于他这一理论,似乎听起来有一定道理,但我不敢苟同。不过,我相信社会的发展必将会将牛彻底淘汰,这是历史的必然。因为达尔文有言在先——“物竞天择,适者生存”。
牛也许在知趣中自然出渠,但与之相生的小农意识还长期留在人们心中,与新时代发展的思路格格不入。我们必须鼓起杀牛的勇气,摒弃一切影响发展的不利因素。
如今牛的真正作用,除了食用外,其它已成为历史,但它功不可没,留给人们丰富的思想内涵。经济转型,大势所趋,这是新时代的特征,留给人们无穷的思考。
于是便可预言,牛现在已纯粹成为人类营养的必需品了。现在农村几乎看不到牛了,即使城里长大的年轻人,要回农村看真牛的话也必须去专业的养牛场。现在人听说谁养了一群牛的话,一定会说,这可是有钱的主儿,别的再不会说什么。现代都市人更讲究营养,专吃牛肉,每天不吃都不行。认为牛是吃草的,全身都是瘦肉,高蛋白,有丰富的氨基酸,能强身健体。大商场或网络上货架上牛制品可谓琳琅满目,比比皆是。可真正见过牛的人恐怕没有几个,更何况又有几人能品味出“吃进去的是草,挤出来的是奶的真谛。”
伟大的人们啊!你是否从牛身上又读到了什么?!
但愿青牛西去,紫气东来。
2025年10月5日于渭南漱心岛
作者简介:
王标,大学学历。国家公职人员。爱好旅游、文学创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