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孙子成长

                文/任玉涛

     搁下笔时，墨汁仍在宣纸上晕开浅浅云纹，客厅里便传来“哇哇”哭叫，紧跟着是老伴拔高的嗓门：“哎哟哟，宝宝的电子翻滚猴钻沙发底啦！”我趿着拖鞋快步上前，只见刚满七月的孙子趴在爬爬垫上，圆滚滚的身子顶着粉雕玉琢的胖脸，瞪着乌溜溜的大眼睛寻着小猴，小胖手攥着摇铃“啊啊”唤着，黑葡萄似的眸子又直勾勾盯上茶几上的苹果——那股急吼吼的模样，惹得我和老伴开怀大笑。

     真应了老辈人那句“春起之苗，不见其增，日有所长”。前段时间抱他还觉轻飘飘，转眼已足十公斤，胳膊腿儿像刚出锅的白面馒头，一捏一个软窝，暖乎乎的还裹着清甜奶香。最招人疼的是那双眼睛，黑亮有神跟他爸爸幼时一模一样。这孩子只要醒着，便自带“魔力”：不管我正愁书法创作的章法，还是老伴琢磨着晚汤的配料，但凡他“咿呀”一声绽出笑靥，露出两颗小乳牙，所有烦心事都像晒化的冰糖，悄没声儿地化了去。

     家里早被这小家伙“改造”得换了模样。从前客厅摆着我的书法作品、老伴的陶瓷瓶，清清爽爽的，赛过小书房；如今呢，地上铺着五颜六色的爬爬垫，成了他的专属小天地，左边堆着会唱童谣的小兔玩偶、小汽车，右边散着各色造型的牙胶，连沙发底下都藏着两节小电池——那是他前几天“闹脾气”扔进去的，害得我这老腰弯了半天才够着。衣柜更是翻天覆地，原先我和老伴的衣裳占了大半，现在最显眼的位置全是他的小衣裤，粉的、黄的、印着小熊猫图案的，洗得软乎乎，叠得方方正正，比我们自己的衣服还金贵。夜里瞧着他憨态可掬，睡得香甜，小嘴巴时不时咂巴两下，便觉得这满屋子的“乱糟糟”，全是实打实的欢喜，比我那些发表在报刊上的书法作品，更让人心里踏实愉快。

     自打有了这小家伙，我们老两口连带着孩子的外公外婆，齐心“上岗”，四个老人围着一个娃转，却仍总觉得手脚不够用。每天清晨六点左右小娃娃准时“上班了”：我负责看护孙子，老伴忙着备辅食；外公外婆一天不见就念叨真想宝宝，常提着新鲜的蔬菜鱼肉上门，外婆总絮叨“得多补点钙，将来长个大高个”，外公则蹲在爬爬垫旁，陪孙子玩“举高高”——每次把孩子举得咯咯笑，他自己喘得直抹汗，却乐此不疲。从前我每日雷打不动写两小时书法，如今只能见缝插针：孙子睡着了赶紧铺纸研墨，刚写两三行，那边“哇”一声哭了，立马扔下笔去哄；有时正写到兴头，他伸出小胖手来抓毛笔，坐在书案边看着你写字就咯咯笑，我也不恼，反倒觉得这“墨宝”添了几分童真野趣，就连他抓过毛笔在宣纸上画的圈圈，都像极了他刚学坐时摇晃不稳的小模样。

     说起育儿，更要夸夸国家的好政策。我曾写下“育儿补贴传惠政，国祚绵长盼长兴”的句子，孙子满六个月时，县妇幼保健站就热情宣传婴幼儿辅食营养包，说是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与全国妇联联合推广的惠民项目，每月都能免费领取。起初我还犯嘀咕：“这免费的能好用？”拆开一看营养成分表，能量、蛋白质、脂肪、钙、钠、铁、锌、维生素样样齐全，冲在米糊里，孙子吃得津津有味。老伴总跟小区里的老姐妹念叨：“咱们那会儿养孩子，哪有这条件？如今国家替咱们想着，这孩子真是生在好时代了！”可不是嘛，望着营养包上“婴幼儿辅食营养补充品”的字样，再瞧瞧孙子愈发结实的小身板，只觉得这政策暖到了心坎里，比涨了养老金还让人高兴。

     我喜欢自作小诗入书、挥毫泼墨，写毛笔字有激情，琢磨儿童诗添些雅趣。有了孙子后，这两个爱好总算有了“用武之地”。我给自己定了个小目标：每月写两首诗，记录孙子的成长日常，写完再用毛笔创作成楷、行、草、隶多体书法作品，墨香伴着诗韵，也算给孩子留个念想。五个月时他初萌乳牙，我写了《寄孙儿》：“庭前新笋长，稚嫩透青光。戏逐流莺舞，书随晓日忙。心期鹏翼展，梦寄凤池翔。岁岁春风里，芝兰满径香。”上个月他第一次坐稳，又写了“小胖墩儿坐如钟，摇铃在手笑融融。不学太公垂钓稳，只爱抓挠逗爷翁。”没成想这些“小打小闹”的文字，投给《邢台日报》《燕赵文学》《海外华英》《燕鼎文艺》等媒体后，竟都发表了。编辑说：“字里行间都是亲情暖意，读着舒心。”前阵子算下来，这些作品的总阅读量竟有五十万之多——说实话，我这心里比自己的书法作品获奖还骄傲。毕竟这不是什么阳春白雪的大作，只是一个爷爷对孙子最朴素的疼爱，能被这么多人喜欢，大抵是因为，天下的隔辈亲，都是这般浓浓的吧。

    中午，我抱着孙子在阳台晒太阳，他小手攥着我的食指，小脑袋轻轻靠在我怀里，金灿灿的阳光洒在我们祖孙俩身上。他突然伸出小手拍了拍我的脸颊，掌心的温度比阳光更暖。远处有归巢的鸟儿掠过天际，近处有邻居家的孩子嬉笑声传来，厨房里飘来老伴切菜的“笃笃”声，还有桌上营养包散出的淡淡麦香。我低头望着怀里的小家伙，他正睁着大眼睛追着天上的流云，时不时“咿呀”一声，仿佛在跟云彩说悄悄话。

     忽然就觉得，时光这东西真有意思。它带走了我们的青春，却送来这么个鲜活的小生命，让我们老两口的日子重新热闹起来，让家里的每一个角落都盛满了纯真的童话世界。看着他一天天长大，从只会哭啼到眉眼弯弯，从匍匐爬行到想学站立，就像看着一株小树苗慢慢抽枝长叶——纵使累些，心里却满是欢喜。

     或许这就是人生最踏实的幸福：无关惊天动地的大事，只是看着孙子长大，写着关于他的小诗，守着一室温馨的烟火气，等着他慢慢懂事，等着他将来能读懂爷爷写给他的那些字、那些诗，还有藏在笔墨间，那沉甸甸、化不开的爱。笔墨香混着营养包的麦香，成了孙儿成长最踏实的注脚。思及此，随口吟出：“隔代情尤重，孙嬉慰我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