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铁碑
胡永胜和杨耀宗像两条被痛打的落水狗，在工人们鄙夷的目光和呵斥声中，狼狈不堪地被逐出了工地大门。那扇沉重的铁门在他们身后“哐当”一声合拢，仿佛隔绝了两个世界。
院子里，一片死寂。阳光明晃晃地照着，却驱不散弥漫在空气中的凝重。所有的工人都停下了手中的活计，目光复杂地聚焦在场地中央那个沉默的身影上。李小明被反剪双手捆着，瘫在地上，面如死灰，身体不住地颤抖。
杨耀祖没有看李小明，也没有立刻说话。他缓缓走到那堵出现险情的墙体前，伸出手，用指节叩了叩开裂的砖石，发出沉闷的声响。那声音不大，却像重锤敲在每个人的心坎上。
他转过身，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缓缓扫过全场每一张面孔。那些曾经闪烁的眼神，那些交头接耳过的工人，此刻都下意识地低下了头，不敢与他对视。
“都看见了？”杨耀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带着一种金属摩擦般的质感，穿透了寂静，“几根劣质的绑带，差点毁了一堵墙，一个工程，甚至……几条人命。”
他的目光落在建国额头那道尚未完全消退的疤痕上，又扫过石头依靠着的拐杖。
“你们觉得，这次的事，只是李小明一个人贪心，只是胡永胜黑心，只是杨耀宗歹毒吗？”
没有人回答。只有风穿过工地的呜咽声。
“不是。”杨耀祖自问自答，声音陡然拔高，带着一股压抑不住的怒火和痛心，“是因为咱们自己心里那杆秤，歪了！是因为有人觉得，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可以钻空子！是因为有人觉得，杨耀祖的眼睛，不是时时刻刻都盯在这里！”
他猛地伸手指向那堆断裂的绑带：“就为了那千把块钱！就为了点回扣！良心可以让狗吃了！工程质量可以当成儿戏！一起流汗卖命的兄弟安危，可以不顾！”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院子里回荡，震得人耳膜发聩。
“今天，他李小明可以为了钱，卖劣质绑带。明天，是不是就有人敢为了钱，在水泥里少放标号？在后天的地基里偷工减料？！到时候，墙塌了，桥垮了，死了人！是谁去坐牢？是他李小明一个人吗？是我们整个‘耀祖工程队’！是你们在站的每一个人！到时候，这块牌子！”他猛地指向大院门口那块木牌，手指因为激动而微微颤抖，“就会变成耻辱柱！上面刻着的，是我们所有人的名字！”
工人们鸦雀无声，许多人的额头渗出了冷汗。他们从未见过杨耀祖如此激动，如此直白地撕开血淋淋的现实。
“我知道，有人觉得我杨耀祖心狠，不讲情面。”杨耀祖的语气稍微平缓了一些，但眼神依旧锐利，“对自家亲戚，说赶就赶。对跟了我这么久的人，说送派出所就送派出所。”
他停顿了一下，目光再次扫过众人，一字一句，如同刻刀雕琢：
“我今天就把话放在这里！在我这里，没有亲戚，只有规矩！没有老人新人，只有能不能守我的规矩！工程质量，就是我杨耀祖的命！谁碰这条线，就是要我的命！谁敢要我的命，我就先让他活不下去！”
他走到李小明面前，蹲下身，看着他那双充满恐惧和绝望的眼睛。
“李小明，你跟我的时间不算短。我杨耀祖可曾亏待过你？可曾少发过你一分钱工钱？”
李小明涕泪横流，说不出话，只是拼命摇头。
“你不念我给你的饭碗，不念工友的情分，念着外人那点黑心钱，来挖我的根。”杨耀祖的声音冷得像冰，“你别怪我。”
他站起身，对韩师傅挥了挥手。
韩师傅会意，带着两个工人，将软成一滩泥的李小明拖了起来，朝着派出所方向走去。那身影，如同一个活生生的警示，烙印在每个人的视网膜上。
处理完李小明，杨耀祖并没有宣布散工。他让所有人都留在原地。他让石头搬来一张桌子，放在院子中央。又让建国取来笔墨和一块早就准备好的、表面粗糙的深灰色石板。
那石板不大，却厚实沉重。
在全体工人的注视下，杨耀祖挽起袖子，亲自磨墨。他做得一丝不苟，仿佛在进行某种庄严的仪式。墨磨好了，他提起那支最大的毛笔，蘸饱了浓墨。
然后，他弯下腰，在那块灰色的石板上，一笔一划，用力地写下了一个字——
“鐵”。
他的字谈不上好看，甚至有些笨拙，但每一笔都如同刀劈斧凿，带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决绝和力量。浓黑的墨迹在灰色的石板上洇开，显得格外刺目。
写完这个字，他直起腰，将毛笔放下。
“这个字，念‘铁’。”他的声音恢复了平静，却比之前更加沉重，“从今天起，这块碑，就立在这院子正中央！都给我睁大眼睛看清楚，记在心里！”
“我要你们记住，咱们吃的这碗饭，靠的是铁打的规矩！靠的是铁打的质量！靠的是铁打的良心！”
“往后，招人，用‘铁’尺量！进料，用‘铁’标准卡！干活，用‘铁’精神扛！”
他的目光再次扫过全场，带着最后的、不容置疑的威严：
“谁做不到，现在就可以走，我杨耀祖绝不为难。但留下的人，谁要是再敢触犯这铁碑上的规矩——”
他顿了顿，声音如同寒铁交击：
“李小明的下场，就是榜样！我杨耀祖，说到做到！”
阳光照射在那块新鲜的、墨迹未干的“鐵”字碑上，反射着幽冷的光。整个工程队大院，鸦雀无声，只有那一个黑色的、沉重的字，如同拥有千钧重量，压在每个目睹者的心头，也深深地，砸进了这片土地的根基里。
从这一天起，“耀祖工程队”有了一块无字的铁律，一块用行动和鲜血铸就的、比任何规章制度都更具威慑力的——铁碑。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刘寨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起投身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及认证作家。曾在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学习，并于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在全国二十四家文艺单位联合举办的“春笋杯”文学评奖中获奖。
早期诗词作品多见于“歆竹苑文学网”，代表作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影畔》《磁场》《江山咏怀十首》《尘寰感怀十四韵》《浮生不词》《群居赋》《觉醒之光》《诚实之罪》《盲途疾行》《文明孤途赋》等。近年来，先后出版《胡成智文集》【诗词篇】【小说篇】三部曲及《胡成智文集【地理篇】》三部曲。其长篇小说创作涵盖《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尘缘债海录》《闭聪录》《三界因果录》《般若红尘录》《佛心石》《松树沟的教书人》《向阳而生》《静水深流》《尘缘未央》《风水宝鉴》《逆行者》《黄土深处的回响》《经纬沧桑》《青蝉志异》《荒冢野史》《青峦血》《乡土之上》《素心笺》《逆流而上》《残霜刃》《山医》《翠峦烟雨录》《血秧》《地脉藏龙》《北辰星墟录》《九星龙脉诀》《三合缘》《无相剑诀》《青峰狐缘》《云台山寺传奇》《青娥听法录》《九渊重光录》《明光剑影录》《与自己的休战书》《看开的快乐》《青山锋芒》《无处安放的青春》《归园蜜语》《听雨居》《山中人》《山与海的对话》《乡村的饭香》《稻草》《轻描淡写》《香魂蝶魄录》《云岭茶香》《山岚深处的约定》《青山依旧锁情深》《青山遮不住》《云雾深处的誓言》《山茶谣》《青山几万重》《溪山烟雨录》《黄土魂》《锈钉记》《荒山泪》《残影碑》《沧海横流》《山鬼》《千秋山河鉴》《无锋之怒》《天命箴言录》《破相思》《碧落红尘》《无待神帝》《明月孤刀》《灵台照影录》《荒原之恋》《雾隐相思佩》《孤灯断剑录》《龙脉诡谭》《云梦相思骨》《山河龙隐录》《乾坤返气录》《痣命天机》《千峰辞》《幽冥山缘录》《明月孤鸿》《龙渊剑影》《荒岭残灯录》《天衍道行》《灵渊觉行》《悟光神域》《天命裁缝铺》《剑匣里的心跳》《玉碎京华》《九转星穹诀》《心相山海》《星陨幽冥录》《九霄龙吟传》《天咒秘玄录》《璇玑血》《玉阙恩仇录》《一句顶半生》系列二十六部，以及《济公逍遥遊》系列三十部。长篇小说总创作量达三百余部，作品总数一万余篇，目前大部分仍在整理陆续发表中。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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