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巩利的《丘处机和成吉思汗》一文是对一篇历史人物影像的客观评价,我看后深有感触,故欣命然命笔,作个短评,分享给文友们研讨。(沈巩利文章附短评后)
短评:《我看丘处机和成吉思汗》
旭日东升(赵長民)
历史的长河奔涌不息,总有些身影在浪花中折射出截然不同的光芒——一边是弯弓射大雕的草原雄鹰,一边是踏雪传道的山林白鹤。成吉思汗与丘处机,这两颗看似永不相交的星辰,却在十三世纪的夜空中划出令人惊叹的轨迹,至今仍在我们的文化记忆里熠熠生辉。
铁木真这个名字,本身就是一部金戈铁马的史诗。他的铁骑如狂风席卷欧亚,建立起横跨万里的帝国。正如《蒙古秘史》所载:“星天旋转,诸国争战,寝不安席。”这位“世界征服者”将草原的豪迈与残酷同时刻进历史,马鞭所指处,既有东西文明的交融,也有城池化为齑粉的悲歌。直到今天,当人们站在内蒙古的成吉思汗陵前,依然能感受到那种席卷天地的磅礴气势。
而在历史的另一侧,丘处机正如他的道号“长春子”般,以另一种方式延续着生命。这位全真道人没有建立帝国,却用一场万里西行在史册上留下独特的印记。当七旬老者穿越雪山戈壁,在兴都库什山脚下与帝王论道时,他献上的不是长生秘术,而是“止杀保民”的箴言。这让人想起司马迁笔下“其言必信,其行必果”的侠士风骨,只不过丘处机的剑,是慈悲;他的战场,是人心。
有趣的是,八百年后的今天,这两位人物在民间记忆中各得其所。成吉思汗化作草原上永不落幕的传说,是力量与征服的象征;丘处机则在《射雕英雄传》等文艺作品中获得新生,成为侠义精神的代言人。一个在史册的显赫处挥斥方遒,一个在百姓的口耳间长生不老——这何尝不是历史最精妙的平衡术?
正如泰山有巍峨的十八盘,也有幽静的经石峪,文明的构成从来需要刚柔并济。成吉思汗代表了开拓与力量的必要,如同推动历史车轮的飓风;丘处机则象征着慈悲与坚守的价值,恰似滋润人心的清泉。当我们既为蒙古帝国的辽阔惊叹,又被“一言止杀”的故事感动时,或许正印证了那句古训:“刚柔相推,变在其中矣。”
这两片历史的火花,至今仍在我们的精神世界里闪烁——每当面对强权时想起丘处机的风骨,每当遭遇困境时记起成吉思汗的坚韧,便是对他们最好的纪念。历史从来不是非黑即白的判断题,而是让不同光芒交相辉映的万花筒。
《丘处机与成吉思汗:溅起一片至今仍在传说与史册中闪烁的火花》
文/沈巩利(雁滨)
这实在是一个极有趣的对照——一位是手握生杀予夺之权的帝王,一位是清心寡欲的全真道人。他们生命的轨迹,在历史的某个节点上交汇,溅起一片至今仍在传说与史册中闪烁的火花。
在北京白云观那间清寂的禅房里,丘处机走到了他生命的尽头。官方的记载是八十岁,这在那个时代已是难得的高寿。然而民间偏不满足,他们用炽热的口耳相传,将他的年岁拉长至三百岁。这多出来的二百二十年,哪里是光阴?分明是百姓对一位“真人”最朴素、最真挚的想象与爱戴。连那位征服了半个世界的“天骄”成吉思汗,也曾遥称他一声“活神仙”。神仙,自然是不会轻易死去的。
在金庸先生的《射雕英雄传》里,丘处机被描绘成一位武功绝顶、性情刚烈的道长。这自然是文学的虚构,却也为历史中那位真实的全真掌教,披上了一层传奇的霞衣。真实的丘处机,是“全真七子”中最负盛名的一位,他的一生,并非在江湖的刀光剑影中度过,而是在一条更为艰难的路上跋涉——那是一条寻求内心安宁,并试图将这安宁带给乱世苍生的路。
他生于山东登州,一个普通的乡间。父亲丘大,母亲某氏,皆是寻常百姓。他自幼失怙恃,尝尽人间孤苦,这或许正是他后来看破红尘,矢志修道的初因。十九岁便入道门,拜王重阳为师,道号“长春子”。他的道教全真派主张出家修行,他的“家”,是道,是天下。他的少年与青年,是在苦修与求索中度过的;中年时,他已声名鹊起,成为全真教的中流砥柱;而他的晚年,则因那一次惊天动地的西行,被永远地镌刻在了史册之上。
那时的成吉思汗,已如日中天。他的铁蹄从蒙古草原踏出,碾碎了无数城池与国家。他听闻东方有位高道,便三次下诏,延请问道。这便有了那趟历时两年,跋涉万里的“雪山论道”。七十余岁的丘处机,带着十八位弟子,从山东启程,穿越蒙古草原,走过茫茫戈壁,翻过巍巍雪山,终于在今日阿富汗的兴都库什山深处,见到了这位世界的征服者。
成吉思汗,原名铁木真,生于蒙古高原的斡难河畔。他的父亲也速该是部落首领,被敌人毒杀;母亲诃额仑带着他和几个弟妹,在颠沛流离与族人的背弃中,硬生生撑起了一个家的骨架,也磨砺了他钢铁般的意志。他的一生,是一部用血与火写就的史诗。少年时复仇,统一部族;青年时东征西讨,统一蒙古;中年时建立大蒙古国,横扫四方;晚年则灭西夏,伐金朝,其兵锋直抵欧洲的多瑙河。他的妻妾众多,其中正妻孛儿帖最为著名,生下术赤、察合台、窝阔台、拖雷这四位声名显赫的儿子。公元1227年,在攻灭西夏的前夕,这位一代天骄于宁夏六盘山下去世,死因众说纷纭,有坠马受伤、病重乃至雷电之说,为他的结局也蒙上了一层神秘的色彩。
在那雪山之下,金顶大帐之中,两位年迈的老人相对而坐。一位是拥有无上权力,以“人生最大之乐,即在胜敌、逐敌、夺其所有”为信条的帝王;一位是清修一生,以“敬天爱民”、清静无为为宗旨的道长。他们之间,会谈论些什么?
史载,成吉思汗问的是长生之术。而丘处机答得坦荡:“有卫生之道,而无长生之药。”他没有献上皇帝渴望的不死仙方,却给出了另一剂“药”——“欲统一天下者,必在乎不嗜杀人。”他一次次地劝谏,“清心寡欲”、“敬天爱民”、“止杀”。这寥寥数语,在血流成河的征服史中,显得那般微弱,却又那般惊心动魄。
这或许是历史上最不对等,也最富深意的一场“谈判”。一方拥有毁灭世界的力量,一方只怀抱着悲悯众生的心肠。成吉思汗的功业,在于以雷霆万钧之势,打破了旧有世界的格局,沟通了东西方的交通,其影响绵延数百年。然而,他的成功也伴随着巨大的代价,那是以无数城池的灰烬与生灵的涂炭为基座的。他的失误,或许也正在于这过于依赖武力征服的路径,虽能立威于一时,却难以收服人心于长久。
而丘处机的价值,恰恰在此刻闪耀。他或许未能阻止一场战争,也未能消弭所有的杀戮,但他代表着一种声音,一种在强权与暴力面前,依然敢于站立、敢于言说的良知的声音。他的贡献,不仅在于光大全真教派,更在于他以宗教家的身份,实践了一次伟大的“和平干预”。他的成功,不在于他改变了多少历史进程,而在于他尝试过,努力过,并将这种“虽千万人吾往矣”的精神,留给了后人。他的不足,或许在于其“止杀”的努力终究是有限的,在时代的洪流面前,个人的力量总是渺小的。
然而,那一次对话,真的毫无影响么?成吉思汗后来下令,对丘处机及其门下弟子予以优待,免除全真教的赋税差役,这在一定程度上庇护了华北地区的许多百姓。这微小的让步,对于身处绝境的个体而言,或许就是一片得以喘息的天地。
丘处机先于成吉思汗数月而逝。他逝于北京,那个后来成为元朝大都的城市;而成吉思汗,逝于西北的征途。他们一个在清静的道观中安详阖目,一个在征战的营帐里壮志未酬。
我总在想,他们二人,究竟谁更“成功”,谁的生命更有“力量”?成吉思汗的力量,是外在的,排山倒海,能令山河变色;丘处机的力量,是内向的,润物无声,却能穿越时间。一种力量创造了广袤的帝国,而另一种力量,则试图为这冰冷的世界,守住最后一丝人性的温暖。帝国终会烟消云散,而那份对生命的悲悯与守护,却如同种子,深埋于文明的土壤之中,在每一个类似的暗夜来临前,提醒着后人:除了征服,还有慈悲;除了杀戮,还有劝诫。
白云观里的香火,至今仍在缭绕,供奉着那位被称作“活神仙”的长春真人。而草原上的风,依旧在吹拂,传唱着那位“一代天骄”的丰功伟业。一个关于权力,一个关于慈悲;一个写在了史书的显赫处,一个留在了人心的柔软地。历史,就在这刚与柔、动与静、杀与生的巨大张力间,缓缓前行,并留给后世无尽的哲思与启示。
编辑简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