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天上,月亮却在水里(外四首)
大雷霆诗派创始人:陈东林
我在天上,月亮却在水里,
像一封迟到的信,
邮戳盖着古代的风。
我把手伸进云,摸到的
不是星星,是雨滴——
是千万条河的眼泪,
是渔火,也是战鼓。
月亮在水里,像一枚银币,
被鱼群反复嬉戏。
桥下的石狮子把水纹
读成史书的涟漪;
一盏盏路灯在岸上行军,
我在天上数着它们的影子,
像清点一个王朝的余音。
我看见长城像一条晾衣绳,
把旧朝的旗帜晒在风里;
兵马俑在地下练习立正,
练习长年累月不说话;
黄河把黄土搬进大海,
像把方言带进词典;
而时间像一个耐心的石匠,
把名字刻进石头,
又用风,悄悄磨平。
我在天上,月亮却在水里,
我听见钟楼的钟声,
被鸽子叼走,碎在屋顶;
我听见渔船的马达,
和古代的桨声,
在同一个夜里,互相辨认。
我们都在找一个渡口——
有人背着家,有人背着国,
有人背着一首未完成的诗。
月亮在水里,像一只眼睛,
看我们把日子过成节日,
把离别过成月亮的形状。
一个孩子在岸边画船,
他画的每一条水线
都是一条命运的路;
一位老人坐在台阶上,
把拐杖当桅杆,
在回忆里慢慢靠岸。
我看见战争像一场雷阵雨,
把城市洗得只剩骨架;
我看见和平像一个缝补匠,
把碎片一针一线缝回人间。
图书馆像一座灯塔,
照亮那些不被看见的手——
他们在夜里抄写,
把火从一页传到另一页。
我在天上,月亮却在水里,
我们隔着一面透明的海相望。
你把影子投给我,
我把光借给你;
所有远行的人都在回家,
所有回家的人都在远行。
历史像一条长廊,
门扉半掩,
风从门缝里吹来,
吹亮一盏又一盏灯。
当黎明把天缝拉开,
月亮把银币收好,
太阳把勋章别在桅杆上。
我在天上,月亮却在水里,
我们交换了彼此的位置——
我回到人间,
月亮回到云里。
而那些曾经被我们
反复爱过、恨过、
错过的一切,
都在新的时光里,
重新排队,
等待被温柔地叫出名字。
2.今年中秋夜,月宫里没有硝烟
桂树把影子浸在银河里浣洗时
嫦娥的玉手,悬在地球的亚细亚上空
下界两簇跳动的战火,正啃噬着
母亲们未写完的家书
广寒宫的玉阶凉如秋水
而人间的弹坑已结出霜花
“三千多年了”,嫦娥摘下鬓边的桂花说:
“人类总把自己的家园,摧毁成认不出的模样”
玉兔捣药声惊醒的星星,照亮了战壕里重叠的军靴
一双印着向日葵,一双沾着黑土地
却在同一个月光里,长出相似的冻疮
“战争是贪婪结出的血痂”
嫦娥将桂花,撒向那片躁动的版图
落地处,炮弹壳正开出白色的花——
“和平从不是遗忘伤口,
而是让每个结痂的地方,
都懂得钻心的疼痛!”
3.中秋夜,分一半月光给您
人的一生每年都会有一个中秋,
但并非每个中秋,
都能遇到一个知己朋友。
今年的中秋我很高兴,
不是月亮更圆了,而是我遇到了
可以互相说说话的诗人或者朋友。
请把月光分一半给您,
虽然远隔千山万水,
诗歌却把天涯的阻隔化作彩虹,
借着月色,照见友谊
今晚的月亮,像一面安静的镜子,
轻轻把夜色照得发亮。
我把窗推开,让光进来,
像请一位老朋友进门,
不客套,也不慌张。
我想到春天的雨,夏天的蝉,
想到我们在不同的城市,
走过相似的街,抬头时,
都看见这同一枚月亮。
原来世界并不总是那么大,
大到只剩下匆忙。
所以我把月光分一半给您,
让它在您的窗前坐下,
替我讲一句晚安,
替我看一眼您快乐的模样。
如果您也在看月,
就请收下这份不成敬意的光。
它不喧哗,也不昂贵,
却能照亮心里的小路,
把烦恼变成露珠,
在清晨到来前,悄悄退场。
愿您在这一半月光里,
睡得踏实,梦得明亮。
夜深了,风从屋檐经过,
带着桂花香和一点微凉。
我把未说完的话折好,
放进这半轮月光,
托它飞越千山,
落在您的身旁,轻声说:
“愿所有的问候都有回响,
愿我们在不同的天空下,
仍能共享同一片——
富有诗意的晴朗。”
4.人生就是一道不完整的彩虹
我的人生,就是一道彩虹,
可以看得见,却不能被照见,
可以亲近,却不可触摸,
有缘相见,却无缘同框
可以思考,却捉摸不透。
千万年来,它有着美丽的弧度,
却只有半截子身材,在天空显露,
永远不能形成一个完整的大圆圈。
今天早晨,我在路边抬头,
看见它悬在电线杆上空,
像一个被天空咬过的——
三分之一圆弧。
我举起手机,连拍数张,
屏幕里,彩虹却像被谁悄悄抹去。
我把镜头对准自己,想与它同框,
结果只有我,孤零零地站着,
头顶,只剩一抹淡淡的影子,
像一个不愿签名的承诺。
我反复试,反复看,
彩虹在天上,我在人间,
像两条平行线,
隔着一层看不见的玻璃。
于是我想,人生不也是这样?
我们追逐着光,也被光追逐,
每一次跌倒,都是一道折射,
每一次眼泪,都在酝酿新的颜色。
童年时,彩虹挂在村口的水塘上,
我以为沿着它就能走到天边。
青年时,彩虹藏在试卷和简历背后,
我以为跨过去就能抵达理想。
后来我才明白,
彩虹不是路,也不是桥,
它是水汽与阳光的偶遇,
是此刻与瞬间的拥抱。
我们可以看见它的斑斓,
却无法把它装进相册;
我们可以在它下面许愿,
却不能让它替我们实现。
当我们学会与遗憾和解,
把每一次擦肩而过,
都当作一次温柔的照面,
也许,我们就找到了彩虹的真谛:
它不在照片里,
它在我们抬头的那一刻,
在我们依然相信的心坎坎坷坷里。
【注:今天早晨,不,就是现在:我在马路边散步,忽然瞥见对面电线杆上空,有一道三分之一圆弧形的彩虹。我拿起手机,拍了几张照片,感觉满意。于是,我就翻转手机的摄像头,对着那道彩虹想把自己也拍摄进去。可是非常奇怪:拍来拍去拍了好几张,照片上只有我的影像,头顶上却总是没有那道彩虹。我反反复复观察:那道彩虹依然悬在空中,清晰可见;我的手机镜头非常准确地把我的头像对准彩虹,但是拍摄出来的照片,就是只有我这个人和电线杆而无彩虹。仔细辨别照片,我的头顶上依稀可见一点点儿可怜的彩色。于是,我想到了自己人生道路上的曲曲折折、坎坎坷坷:只能看见彩虹却不能照见彩虹;只能亲近彩虹,却与彩虹无缘。写于西元2025年10月2日早晨】
5. 古体赋《神游大唐不夜城》
夫长安旧梦,越千年而未冷;不夜新城,承万古以常明。登楼望阙,见朱雀大街车骑如织;凭栏听风,闻曲江池畔丝竹犹鸣。昔时宫阙隐残照,今日霓虹接太清——此非幻非真之境,乃古今交贯之庭也。
遥想贞观气象,唐天子驭八荒以朝万国;犹忆开元风华,李谪仙醉九霄而赋千秋。雁塔题名,少年气吞云梦;曲江流饮,群贤笔落星浮。胡商持璧,驼铃摇碎丝路月;舞姬旋裙,锦袖拂开上苑春。是时也,长安一片月,万户捣衣声;而今也,长街十里灯,四海踏歌行。沧桑未改龙盘势,新旧相携凤举程。
蹑流光而漫步,抚古墙以寻踪。见老者执扇话隋堤柳,童稚牵鸢逐灞桥风。仿唐肆内,青瓷泻玉液,恍对太白举觞;非遗台前,彩线织云锦,如观贵妃裁虹。忽闻画舫传《霓裳》,水动摇金;又遇驼队载胡乐,尘飞落红。此身似在开元里,此心已越千年空。
盖宇宙无穷,而文脉有继;岁月不居,然精神可依。昔之不夜,在帝王宫阙;今之不夜,在百姓眉宇。故曰:城以文兴,文以人传。盛唐非仅砖瓦之盛,乃胸襟之盛;新世非独声光之新,实气象之新。登斯城也,知古今之脉,在呼吸之间;感天地之仁,在烟火之内。
临别而叹:长安不朽,因有薪火传百代;古城常新,缘以初心照九州。归梦犹携秦汉月,转身已入大唐秋——此一游也,足慰平生。
【注:陈东林这次来西安,第三次夜游大唐不夜城,如果不写文章赞赏,则愧对文明古城也】
【作者简介】:
陈东林:学者、诗人、教授、评论家,大雷霆诗歌流派创始人,中国工信部高级职称原资深评委,红学批评家,唐宋诗词专家,唐诗之路国际诗歌学会副主席,丝路文化院副院长,江苏省南社研究会副会长。出版著作十部,发表学术论文八十多篇。获得首届国际王维诗歌节金奖、国际华文诗歌大赛金奖、丝绸之路国际诗歌节“金驼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