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贫穷·耻辱与掌声》

      文/岳海求阙

豫西山区的深秋，层层梯田在萧瑟的秋风里延伸，枯黄的落叶在校舍屋檐下打着旋儿。这个位于贫困山区的小村庄，即将见证一个少年在苦难中的坚守。

我叫欧向阳，出生在六十年代河南豫西地区的一个小村庄。父亲在一次改造山坡梯田时，因公伤严重医治无效去世。从此，我便和母亲相依为命。我们家的生活只能靠生产队发救济粮维持，而上学的学费和零花钱，全靠母亲上山采野果和养的那十几只鸡。母亲总是小心翼翼地攒着鸡蛋，等到攒够一定数量，用一块旧粗布小心仔细兜好，并拿着山货一起翻过两座山，跑二十多里路到集市上售卖——一个鸡蛋能卖4分钱，我们就靠着这点微薄的收入艰难度日。

然而，我永远都忘不了那个因为没钱交学费被老师赶出教室的情景，忘不了同学们投来看不起的目光，那是我人生中最耻辱的一幕。

那是在我上高中的时候。老师让交学费，可我家当时实在困难，母亲攒的钱不够，该借的也都借遍了，就是凑不齐这笔钱。最后，全班同学都交了学费，只剩下我一个人没交。班主任把我的情况向教导主任汇报，教导主任却说："那就让欧向阳先回家，什么时候凑够钱了，什么时候再来上学。"

班主任替我求情，却反被训了一顿。"这个不交，那个不交，干脆我们学校以后做慈善算了！"教导主任的话像冰锥一样刺人。

班主任知道我好学、想学，私下里给我出主意："向阳，没有学费就是上不了学，书也不能发。老师能想到的办法，就是你跟同桌同学说点好话，上课时你们俩看一本书。但这也不是长久之计，你得抓紧让你妈妈快点凑钱。"

我只好照老师教的，陪着笑脸跟同桌女同学说好话。上课时，我们俩凑合着看一本书。同学们投来的嘲笑目光，我也只能默默忍受。

然而这样不到一个星期，就被担任物理老师的教导主任发现了。那天上课，他突然停下讲课，当着全班同学的面问我："欧向阳你学费交了没有？你就在这坐着？"

我很卑微地轻声回答："还没呢，我妈正凑钱呢。"说出这句话时，我感觉周围所有同学都在用轻视的目光看着我，脸红到了脖子根，羞愧得整张脸火辣辣地疼。

但教导主任没打算放过我："都是惯的！没交学费坐在教室里听什么听啊？赶紧给我出去，老师们的课也不是白讲的！"

我就这样被赶出了教室。空荡荡的校园里，我像一片无根的浮萍在校园里游荡。教学楼里传来老师清晰的讲课声、同学们琅琅的读书声，每一个字都像针一样扎进我的心里。此时，我是多么羡慕能交上学费的同学啊。我望着教室窗户里那些埋头苦读的身影，感到前所未有的无助——原来，知识是有围墙的。

后来班主任因为我又被教导主任训斥，但她没有怪我，反而关切地问我："向阳，你还想读书吗？"

我使劲点头："想！"

"那你就得熬。老师没钱替你交学费，但我只能照顾你——就是把教室后门打开，以后每次上课，你就站在后门外边听吧。"

我感动得说不出话，只能连声道谢："谢谢老师，我会使劲用心听，我不怕别人笑话我。"

从此，每天上课时，我就站在教室后门外边听讲，趴在墙上做笔记。刚开始教导主任还不愿意，每次上课都故意把后门关上。我就厚着脸皮趴在窗户外边听。虽然心里很难受，但我知道，没有钱，我也只能用这种方式继续学习。

这件事我始终没告诉母亲。我知道妈妈很不容易，说出来只会让她更加难过。每次回家，我都撒谎说："老师答应我先上学，咱们慢慢凑学费，不着急。"

我就这样坚持了一个多月。也许是我的执着打动了教导主任，有一天上课时，他突然打开门说："向阳你进来吧！没见过你这样的学生。你坐在教室里给我好好地学，学不好，我开除你！"

教导主任态度的突然改变，让我激动得两眼含泪走进教室。当我踏进班级门的那一刻，全班同学不约而同地站起来，为我鼓起热烈的掌声。我热泪盈眶，那一刻我明白了一个道理：人只要能认真坚持不懈地做好一件事，所有的嘲笑和耻辱，最终都会变成前进的动力，并迎来属于自己的掌声。

后来母亲终于凑齐了学费，但班主任没有收。她说："我和教导主任早就替你交过了。"她还叮嘱我："这是我欠他们的，必须拿出好成绩来回报他们。"

我没有让两位老师失望。从此我更加用心地读书，不管遇到什么挫折，都一门心思扑在学习上。终于在高中期末考试中，我以全班综合第一名的成绩毕业。

1979年恢复高考，我以优异成绩考上省内一所本科大学，毕业后在县城分配了工作。

在一个风和日丽的春日，我拿到参加工作第一个月工资，怀着激动感恩的心情，去商店买了母亲喜欢吃的糕点，还给两位老师买了麦乳精、罐头和水果。回到家，母亲高兴地要给我做饭，我说："不急，我要先去看望有恩于我的两位老师。"

母亲连连点头："对，应该先去看望他们。没有他们，就没有你的今天。"

我带着礼品出了家门，分别去看望了班主任和教导主任。他们都很热情地招待了我，还要留我吃饭。我婉拒说："我妈已经在家做好饭等着我呢。"

从恩师家出来，走在春意盎然的乡间小路上，我想到他俩都是民办老师，当时也没有工资，只挣工分，确为我垫付学费，他们在困境中不放弃每一个渴望学习的灵魂，正是他们这份坚守，让我们这些寒门学子也能迎来人生的春天。使教育的星火在这片土地上永远传承。我内心不由自主他自语道：俩位老师啊，你们俩为我垫付的可不是学费，而是为我们国家的教育事业无私奉献的一颗热情、滚烫的心啊！                                     

                                  接着，我又回想起当年在学校因交不起学费受到同学们的嘲笑和耻辱。如今这些苦难都已化作我前进的阶梯。而当我踏进教室那一刻，全班同学不约而同站起来为我鼓掌的声音，将永远铭刻在我的记忆里。这掌声像一台永不停息的发动机，激励、鼓舞、推动着我，更是我一生工作中的动力和加油站。这掌声，使我终生难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