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窗月色，半盏乡愁
文/魏巍
当晚风把最后一缕霞光揉碎在云里时，月亮便从高耸的楼群间缓缓升了起来。起初是淡金的，像被匠人细细磨过的银盘裹了层薄纱，悬在墨蓝的天幕，连周边的星子都敛了光芒，只敢悄悄眨着眼睛。
等它爬得高些，纱衣便褪了，露出清冷冷的白。越过楼群洒了下来，漫过窗台的兰草，在案头铺成一层薄霜，连书页上的“每逢佳节倍思亲”都沾了几分清辉离愁。
楼下传来孩童追跑的嬉戏声，混着桂花的甜香飘进窗子，原来是邻家的孩子们伴着一轮明月在小区里边吃月饼边嬉闹玩耍，酥皮的碎屑掉落在水泥地面上，和月光叠在一起，亦如星星碎了满地。
抬眸凝望，墨色天幕里悬着那轮圆月，像被谁精心擦拭过的银盘，清辉落下来，给窗棂描上淡白的边，也把巷子里的梧桐叶照得透亮。思绪渐渐回到童年。小时候，每逢临近中秋，总期盼着节日快些到来。期盼中秋，其实是期盼中秋前母亲系着蓝布围裙在灶台前忙碌做月饼的模样。
那时候，母亲提前几天就泡好糯米，蒸得软糯的米团在她手里转几圈，就裹进了豆沙馅、芝麻馅，再滚上一层雪白的熟粉，就变成了我最爱的糯米饼，母亲说是中秋节的“团圆月饼”。我在旁边踮着脚看，母亲把刚揉好的小面团塞给我，笑着说“给你做个小月亮”，面粉沾在我的鼻尖，母亲用手背轻轻一擦，那温度比刚蒸出的月饼还暖。
傍晚时分，母亲会把桌子搬到院子里，摆上刚蒸好的月饼，还有泡在玻璃罐里的野酸梅汤。从部队回乡探亲的父亲坐在竹椅上，一边帮我剥石榴，一边讲月亮里的故事——玉兔捣药的杵声，吴刚砍不断的桂树，还有嫦娥倚着广寒宫的窗，望人间烟火的模样。我嚼着月饼，看月光把父亲的影子拉得很长，这温馨的场景深深刻在心里，唯盼月亮将这中秋夜的幸福时刻按下暂停键。
后来离家读书，中秋成了电话里的牵挂。有一年中秋在外地，下着小雨，月亮悄悄躲到了云层里。我在便利店买了块月饼，咬下去却没什么滋味。给家里打电话时，母亲说“你父亲刚还在院子里看月亮，说你小时候总爱追着月光跑”，父亲在旁边抢过电话，只说“多吃点好的，别省钱”，语气里的惦念，比月色还浓。挂了电话，我望着窗外的雨丝，忽然懂了，原来中秋的月亮，从来不是挂在天上的，而是挂在心里——心里装着家人，走到哪里都有团圆的光。
后来，我有了自己的小家，每逢中秋给父母亲送节礼，母亲将提前做好的手工月饼装满手提布包，让我带回家，并千叮咛万嘱咐：“豆沙馅的在最底下，记得热了吃”。
后来再回故乡，坐在老家院子里看月亮，身边多了咿呀学语的孩子。他举着小手里的月饼，指着月亮，清澈的眼眸如明月般闪亮，像极了当年的我。母亲在厨房忙碌，父亲帮孩子剥柚子，月光洒在我们身上，暖融融的。风又吹过桂树，落下几片花瓣，我忽然明白，中秋的怀想，从来不是怀念过去的时光，而是怀念那些与爱有关的瞬间——是父母的叮咛，是孩子的笑靥，是一屋子的灯火，半盏茶香，还有无论走多远，都能照亮归途的月光。又一年中秋回到故乡，看见母亲站在灶台前，手有些发颤，却还执意要给我做糯米月饼。我想接过她手里的面团，母亲却躲开说“你不会，我来”，阳光透过窗户落在她花白的头发上，我忽然发现，母亲的手比记忆里更瘦了，揉面时要比以前用更大的力气。
当我体会着做母亲的喜悦与幸福时，岁月无情的带走了我的娘亲！
去年中秋，我学着母亲的样子蒸了糯米做月饼，却总觉得少了点什么。直到咬下一口，才忽然明白，少的不是豆沙馅的香甜，是母亲把面团揉了又揉的耐心，是母亲看着我吃时眼里的笑意，是那些藏在烟火里，从不言说的牵挂。
月光洒在厨房，我总忍不住想起母亲的手。虽然母亲的手不似别人的纤细柔软，指节上嵌着洗不掉的面粉白，虎口处还有几道浅浅的划痕，那是母亲年轻时揉面、切菜留下的印记。而母亲这双累累伤痕的手，却把日子揉得满是烟火香。
遥望挂在天幕的那轮明月，思念着天堂的母亲。月光又亮了些，我把做好的糯米月饼放在窗边，好像这样，母亲就能透过月光，看见我好好吃饭的模样。原来母亲的爱，从来都在这些细碎的烟火里，在每一个中秋的月光里，轻轻裹着我，无论走多远，都能找到回家的方向。
风又起时，桂树的影子在墙上晃，月光也跟着轻轻摇。原来月亮从不是孤单的，它照着人间的烟火，照着离愁的思念，也照着每一颗盼着团圆的心。就像此刻，我望着它，它也望着我，把千里的距离，都揉进这温柔的清辉里了。
窗外的风掠过银杏树，沙沙的声响像极了母亲的絮语。我对着月亮轻轻说“母亲，女儿好想您”，话音落时，一片银杏叶飘落在手背上，带着月光的凉，像极了母亲曾轻轻抚摸我发丝的手。
原来月亮真的能传情，它把我的思念裹进清辉里，一路送到千里之外的云端，我把母亲的牵挂悄悄藏进这满窗的月色中，揉进温柔的清辉里，落在窗台上。
魏巍个人简介
魏巍，江苏省作协会员，贾汪区朗诵艺术协会主席，徐州商报驻贾汪记者站负责人。有文艺范，亦有烟火气。喜欢用散文随笔怡情暖心，喜欢追逐文学艺术的真性情，喜欢用心吐字，用爱归音。喜欢用文字养心，用诗书养魂。创作小说、散文、诗歌及校园歌曲几百余万字，作品散见各大报刊杂志及网络平台等。著有文集《爱若烟花》，散文集《剪一缕月光入怀》，合集《花开彭城》等书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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