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年的年份有些特殊,上半年小麦油菜收成不错,可在育小苗秧时有些怪异,直到插秧时分,一至干旱,放水养苗,放水插秧,成了4—5月份的头等大事。当然我们当地插秧叫栽秧,近两个月的天以至旱着。多少文学报刊夸赞我们汉中时,都称“西北小江南,鱼米之乡”。似乎不缺水,然后我小时候听到爷爷说汉中的汉字实质是旱字,干旱是汉中常常发生的事。而今年进入9—10月连续的秋雨,让收水稻成了庄稼人头疼痛的事,但是不管再难总算收完了庄稼,只是收成差强人意。
庄稼人有庄稼人的活法想法,办法和干法。
庄稼人在艰辛地劳作,他们的劳作不停地改变大地上的色彩,这才是真正意义上的大地艺术,其中最为壮观的一种颜色是鹅黄——那是新秧苗的颜色。我为什么要说新秧苗的鹅黄是“最壮观”的呢?
这是由秧苗的“性质”决定的。秧苗和任何一种庄稼都不一样,它要经过你的手,“一棵一棵”地、“一棵一棵”地、“一棵一棵”地插下去。
在天空与大地之间,无边无垠的鹅黄意味着什么?意味着大地上密密麻麻的,全是庄稼人的指纹。鹅黄其实是明媚的,甚至是娇嫩的。因为辽阔,因为来自“手工”,它壮观了。
我想告诉所有的艺术家画家,在我们秦巴大地,在夏秋之季,鹅黄色彩实在是悲壮的,我估计庄稼人是不会像画家那样注重色彩的,但是,也未必。“青黄不接”这个词一定是农民创造出来的。从这个意义上说,这个世界上最注重色彩的依然是庄稼人。一青一黄,一枯一荣,大地在缓慢地、急遽地做色彩的演变。
庄稼人的悲欢骨子里就是两种颜色的疯狂轮转:青和黄。青黄是庄稼的颜色、庄稼的逻辑,说到底也是大地的颜色、大地的逻辑。
是逻辑就不能出错,是逻辑就难免出错。年少时的我伫立在田埂上的时候,我哪里能懂这些?
而在冬春之季,汉中盆地在麦田中和雪地上,又有另一番别致的景色,在寒冬腊月里,一场又一场的大雪覆盖大地时,庄稼人心里是喜悦的“瑞雪兆丰年”。这样的青白色彩雪景是震颤人心的,当然这不仅仅因为它们有着壮观的视觉和色彩效果。更因为这种壮观的视觉效果与其短暂脆弱的生命形成反差——夏天来了,麦地会收割;春天来了,雪地会融化。这一切的一切如流星划过天空。这些真正的劳动者们,他们耗尽心血却最终不曾在大地上留下任何痕迹。真正伟大的作品,只是经过大地,从不曾改变过大地什么………。
我性格当中的孤独倾向也许就是在一片又一片不同的汪洋的岸边留下的,对一个孩子来说,对一个永无休止的旁观者到叁与者来说,外部的浓烈必将变成内心的寂寥。大地是色彩,也是声音。
这声音很奇怪——你不能听,你一听它就没了,你不听它又来了。
泥土在开裂,庄稼在抽穗,流水在浇灌,这些都是声音,像呢喃,像交头接耳,又坦坦荡荡,它们是枕边的耳语。麦浪和水稻的汹涌则是另一种音调,无数的、细碎的摩擦,叶对叶,芒对芒,秆对秆。
无数的、细碎的摩擦汇聚起来了,波谷在流淌,从天的这一头一直滚到天的那一头,是啸聚。
10月份了,我给自己放了半天假,骑上电动车沿汉江河堤路骑行,去看看秋收后的庄稼地。 收割后的田野,空旷,悠远,留下一地思绪,飘向无垠的远方。更多美好的希冀实现,可以等到冬雪覆盖,等到春雨的唤醒,等到下一个夏季的汗流浃背......土地的勋章,寄托着数不清的未来的希望。
坐在没有行人的一段河堤路,坐下来抽支烟,看着堤岸下的汉江河的流水不住东流,遇着石头便温柔地绕开,潺潺的声响像是低语:而田边的老牛垂首啃食着又才生发的青草,尾巴悠闲地拂过蚊蝇,它不言不语,却仿佛在说:众生皆在温饱里,各有各的欢喜。这寻常的午后,阳光平等地洒在每一片叶子上,无论是高枝的嫩芽,还是将腐的落叶,都镀上了一层暖融融的金色。
这时,我看见一位荷锄的农人,他似乎刚收拾完田地的杂草,累了在田埂边歇脚。他取下斗笠,慢慢喝着水杯里的凉茶,额角的汗珠闪着光。几只麻雀扑棱棱落在他脚边,啄食散落的谷粒,他并不驱赶,只是静静看着,嘴角有淡淡的笑意。那笑意里没有施舍的傲慢,也没有占有的贪着,只是一种自然而然的安详,仿佛他与麻雀,与脚下的泥土,本就是一体。这让我想起佛经里的一句话:“一切众生,皆具如来智慧德相。”原来慈悲并非高高在上的给予,而是认出你我本是一体,他的疲惫,便是我的疲惫;鸟雀的饥渴,亦是我的饥渴。
风刮过竹林,万竿齐响,每根竹子都在风中找到了自己的音调,合在一起,却成了一曲无言的梵唱。这世间,何尝不是如此?我们看似各行其路,却在看不见的深处,根须紧紧相连。利益众生,或许不必苦苦思索宏大的愿力,只是像这风,吹拂时不问来处与归途;像这阳光,照耀时不分净秽与贤愚。若能怀着一颗无所得的心,行其所当行,如同云朵自然而然布雨,滋养万物而无心,那便是最广大的利益了。
我俩相互望了几眼,我上去去他发了支烟,老人抻手接着了,点燃吸了几口。似乎看出了我的心思,说了一句我懂的话“没啥事,种不好庄稼是一季。天晴了,把田犁了,点小麦。”我点点头,很认可他说的话。种油菜效益好些,但有点迟了,点小麦照样收庄稼,这个时节没有问题。
风儿吹收割后的田野,尽管还是存有几分凉意,几分凄美,但大自然的画笔,所到之处,总有收获。看远山翠绿在枝条跳跃的节奏,看溪边蝴蝶轻盈的舞,除了爱意就是美意。我知道世界万物都在深深爱着,这个秋。
夕阳西下,天地间的一切都柔和下来。我忽然明白,那最坚实的“壮”,并非锋芒毕露的力量,而是这包容万物、承载一切的大地。汉中是天府之都,自古一年能收两茬庄稼,待我们不薄呀,它不言语,却让生命得以生根、发芽,成长、开花、结果。
作者简介:云飞,本名孙庆华。汉中市一德中医馆长,汉中市武术协会党支部书记兼执行主席,汉中市同泰少林武术协会会长,汉中市民间文艺家协会副主席。陕西作家协会会员,中国民间文艺家协会会员,陕西农民诗歌学会副会长兼秘书长,世界诗歌网陕西频道副主编。有多首诗歌作品在《星星》《延河》《诗歌周刊》《四川诗歌》《中国诗人》《山东诗人》《陕西日报》《衮雪》巜汉中日报》等刊物发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