怒 海 惊 魂
作者:乔世祯
一、启航:午后登船向长岛
上个世纪八十年代十一月初的一天,我受场长委派,带领两名工人去山东长岛收购紫孔扇贝苗。那天下午三点多钟,我们一行三人乘车来到位于付家庄附近的大连水产研究所坡下的沙滩上,坐着所里安排的小船摆渡到停泊在离岸二百多米远的一条机船上,由于事先已联系好,我们顺利登船。
这是一条山东长岛县的渔政船,船体呈白色(渔政船的标记),四百马力,二十多米长。这时船上除了十几名船员外,还有七八名随船去山东长岛探亲或办事的乘船人。只见他们有的坐在船的后舱里,有的站在后甲板上,一边环顾四周的景致,一边谈天说地闲聊着。我们几人把随身带的行李放进船舱里后,也站在甲板上和他们东一句西一句地搭讪着。下午四点整,船长发出拔锚起航的指令。只见船员们各就各位,做着启航的准备。这时船舱里轮机轰鸣起来,一股浓浓的黑色烟柱从烟囱里向空中喷射出去。绞车转动起来,将船锚稳稳铰了上来。汽笛一声长鸣,船只徐徐开动起来,船尾下的螺旋桨犁起一条长长的白色浪痕。船速渐渐加快,一路向西南方向驶去。我扶着船舷栏杆,向海岸线望去,只见付家庄、马栏河口、星海湾、黑石礁口、凌水湾、河口湾渐渐远去,只有十几只海鸥尾随着船只飞翔着。
二、预警:乌云压海风浪起
一个多小时过后,当船只航行到小平岛西海口外海域时,发现西南方向乌云逐渐堆积起来,厚厚的云层将即将坠海的夕阳完全遮蔽起来。天色此时已朦朦胧胧,紧随船后的十几只海鸥不时发出嘎嘎声,似乎在向船上人们提醒着什么。这时我看见西北方向几十里外旅顺老铁山顶上,笼罩着一层乌云,我心中一惊——因为在我们小平岛当地有个谚语:“老铁山戴帽,不是拉就是尿”,也就是说不是刮风就是下雨。这也是上百年探索出的规律,都很灵验。
此时风越刮越紧,海面上涌起了浪花,船只开始上下起伏起来。我隐约有种不详的预感:风力要增大。船只顶着渐渐增大的西南风,一路劈波斩浪向西南方向航行。这时我发现那十几只一直尾随的海鸥早已不见踪影,对这些小精灵的离去,我突然产生一种莫名的惆怅和不舍。当船只驶过旅顺老铁山山岬黄渤海交汇处时,天完全黑了下来;当完全驶入渤海海域时,大海完全变了脸——一改两小时前那温柔的面孔,变得狰狞起来。呼啸的西南风掀起的浪涌越来越高,船只一头一个猛子艰难航行着。一个多钟头前还在船舱里谈笑风生的几个乘船人,此时也哑然无声,忐忑不安起来。
三、惊魂:夜海怒涛斗风浪
放眼望去,四周漆黑,茫茫夜海,看不见一条船只,只有我们这条船,犹如一叶孤舟在风浪中穿行着。长列的浪头一个接着一个从黑暗中翻滚出来,肆无忌惮地向船头砸来,一会儿把船高高举起,一会儿又把船深深摁进浪谷,撕裂着、摔打着,仿佛一口要把船吞噬进去。船尾悬空的螺旋桨不时发出刺耳的尖叫声,更增添了令人恐怖的气氛。这时的风浪已有七级以上。船舱里有的女人已吓得嘤嘤哭了起来,那几个男人也蜷缩在舱里大气不敢吭一声。又有人哇哇吐了起来,已筋疲力尽起不来了,直接吐在船舱里。舱小人多,那种味道可想而知。我在舱里找了件旧雨衣套在身上,钻了出来。这时由于风急浪高,人在甲板上根本立不住,胶皮水桶已被海浪冲走,我只得拿起甲板上一把拖布,瞅着海浪冲上甲板的机会,将拖布捅进水里洗涮几下,用脚把水踩干,递进舱里。我的工人反复几次把污物拖净。
这时船只已在风浪中跌跌撞撞地航行四个多小时了,平时从大连到长岛,好天气一般六个多小时就能到达,而现在不过半程。我举目向东北方向望去,只见远远抛在后面的老铁山山岬顶的灯塔射出的灯柱,似一把利剑刺破乌云密布的夜空。这柱灯光给船上人们些许的慰藉和勇气,让人有一种不再孤独的感觉。
正在遐想,突然一个巨浪从船头扫向船尾,幸亏我紧紧抓住船舱盖上的栏杆,才没被卷入大海里。由于穿着雨衣,才没成为落汤鸡,但下半身全被灌湿。这时西南风越刮越烈,估计已达八级,用“惊涛骇浪”来形容一点不为过。我与大海打交道二十多年,还头一次遇到这样大的风浪。这时我借着船桅杆顶上的灯光,踉跄着奔向前方舵楼,扒开门,抓住扶手麻利地钻进去。只见船长扶着舵轮,全神贯注目视前方。船长是一位典型的山东大汉,五十多岁,有着多年的航海经验。他头也不回地问我上来有什么事,我不无担心地问道:“这么大的风浪,有无危险?”船长镇定地答道:“风浪不小,有一定危险,再坚持两三个小时就到目的地了。”
这时船上大副正用高频电话与县里渔政指挥部通话,汇报眼下海况——由于天气预报有误,才导致船只陷入这险恶的境地。我听到对方说要沉着冷静,将船安全地驶回岛。这时又一个滔天巨浪向船迎面卷来,把船头高高举起,又一下子把船狠狠摔进浪谷里,整条船被深深埋入水中。我心想“这下可交待喽”,只见船长不动声色,紧紧握住舵轮,把船扳正,从浪窝里硬是冲了出来,又顽强地在巨波滔浪中继续前行。
这时发现船头那口近二百斤重的船锚在风浪冲击下已松动,如不马上加固,随时可能脱落掉入水中,那将给风浪中航行的船只带来致命打击。见状,船长立即令人上去处理。只见两名年轻船员,穿着胶衣胶裤,冒着风浪前去加固铁锚。由于船只被风浪推搡得上下起伏摇摆,在甲板上根本不能行走,只好匍匐着往船头爬去。几个巨大浪头打来,险些被掀进海里,他俩全然不顾,在甲板上艰难爬行,终于接近大锚,扑上前去,两人合力把即将掉入水中的船锚拽了上来,重新用锚链加固好,使船只转危为安,躲过一劫。
这时船长问我:“这么大浪,你怎么一点不晕船?”我说:“生在海边,长在海边,从小就和海打交道,晕过几次船适应了,就再不晕船了。”船长赞许地说:“你还真行,这样的天气,连我们有的船员都晕得不行了。”又说道:“船员在各自岗位上脱不开身,麻烦你到后面帮助照顾一下那几个人吧。”我说“行”,就瞅准风浪喘息的间隙跳下舵楼,直奔后舱。只见我们两个工人紧紧守在舱口,他们也是长期在海上工作的养殖工人,在大风大浪中都能顶得住。又是一排排巨浪张牙舞爪地向船上扑来,船只在机器轰鸣声中艰难地航行着。这时船长安排人把救生衣和救生圈拿来,发放给不会游泳的人和女人穿上、套上,以防不测。
四、靠岸:渔港暂歇盼黎明
这时隐约看到船头西南方向透过黑云露出的一片光亮,我想“长岛快到了”。又行驶了近一个小时光景,终于驶进渔港里。此时,港外浪涛滚滚,港内风微浪平。带着遍体鳞伤的船只,缓缓靠进码头,系缆停机。我们和船长等人握手挥别,登岸时已是下半夜三点多了。沿街敲了几家的门,才敲开一家小旅馆的门。登记入住后,把打湿的衣裤拧干晾上,啃上几口自带的硬邦邦的馒头,钻进被窝,很快进入梦乡。
五、归程:日出海阔忆惊魂
当天早上,风浪已消失得无影无踪。昨天晚上满眼都是黄滔滔的浊浪,今晨却风平浪静、天蓝海碧,大小船只在海面穿梭忙碌着。我们也开始到各岛收购紫孔扇贝苗。第五天一大早,我们登上已装满扇贝苗的船只,开始了回家的航程。
倚坐在后甲板上,望着渐渐模糊的长山列岛,迎着东方海平面冉冉升起的一轮红日,回想几天前那令人惊魂的夜晚,心中难免产生一种劫后余生的感慨。据船长后来说,如果风力再增大点,这条只能抗八级风浪的船,将很有可能发生船沉人亡的惨剧。
这时船只已驶近旅顺老铁山山岬,远远望去,只见那座屹立在山岬上的灯塔,是那么的雄伟和壮观。我忘不了,在滔天巨浪、茫茫夜海中,那柱灯光带给我的勇气;而老船长那种沉着冷静、勇闯怒海的大无畏精神,更是留在我心中永远的记忆。这时船只周围聚拢了二十多只海鸥,盘旋着、翱翔着,不时发出嘎嘎的叫声,仿佛在迎接我们平安归来。
乔世祯,生于1945年,1962年参加工作,于大连水产养殖集团工作一直于2002年退休。退休前多年担任集团下属企业工会主席和书记工作,并于1984年再职就读于大连工人大学中文专业,1987年毕业。本人爱好写作,参加工作第一年18岁时写出第一篇文章《我的船长》,工人大学毕业后,写作水平上一个新台阶。尤其近几年共写出记实散文类文章上百篇,分别发表在山东文学、河南科技报、营口市三海杂志及百度等,其中有50余篇纪实散文先后刊登在大连晚报、大连老友时代报、大连半岛晨报上。最近有大连安达圣岛房屋实业开发总公司出资,并由我担任副主编,和他人合作近三年时间撰写一部约17万余字的记实体作品《小平岛》一书,由海事大学出版社正式印刷出版发行。现为大连作家协会会员。2024年被评为高新区凌水街道优秀党员,获得党中央颁发光荣在党50周年纪念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