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来,人与人的相遇,不过是茫茫人海中两叶浮萍的偶然聚散;而懂得,却是心与心之间,在万千可能性里,那唯一且必然的共振。它不早不晚,就在你生命的那一程山水,悄然等你。于是,你所有不为人知的悲欢,所有深藏于喧嚣之下的沉默,仿佛忽然都有了去处。
年少时,总以为懂得,是热烈的赞同,是紧密的相随。后来才明白,那或许只是表象的附和。真正的懂得,常常是寂静的。它有时甚至什么也不说,只是在你慷慨激昂时,投来一道平静的目光;在你得意忘形时,保持着一份善意的沉默。它深谙你笑容底下的泪水,坚强外壳里的脆弱。它不像太阳那般灼热,倒像夏夜里不经意泻下的一缕清辉,无声地流淌在你身上,你却不曾察觉,只觉得周身的夜色,因此而温柔了许多。
我总想起一个冬夜,窗外是呼啸的风,屋里是荧荧的炉火。我与一位阔别多年的友人对坐,说些不着边际的闲话。说到某一处,我忽然停住了,为一个无法用言语精确描述的念头而语塞。他静静地看着我,没有催促,也没有用他自己的理解来填充我的空白,只是那么等着。半晌,他提起笔,在微黄的纸页上写下两个字,恰恰是我心中盘旋却抓不住的那一个核。那一刻,满屋的寂静仿佛都有了分量,炉火的光晕在我们之间荡漾,像一种圆满的叹息。我忽然懂得了古人所说的“得意而忘言”。原来最高级的懂得,竟是这般不着痕迹的“接住”,它无需锣鼓喧天,便已完成了生命间最深刻的确认。
这样的懂得,是可遇而不可求的。求索的人,像举着蜡烛在风里行走,急切地想照亮什么,结果却往往被风吹熄。而当你只是静静地做自己的时候,那道光,反而从另一个与你相似的灵魂里,不期然地映照过来。它让你相信,你并非孤岛,你所经历的悲喜,你所怀抱的梦想与幽微,在世界的某一个角落,已被另一个生命同样深刻地体验着。于是,你便与那广漠的宇宙,与那绵长的时间,都有了联系。
这便是最美的缘了。它比爱情更温润,比友情更笃定。它让孤独有了深度,却不再苦涩;让生命有了牵绊,却无比自由。
若你此生,幸而得之,请万般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