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家的九月
文/张建军(山西)
风裹着黄土的泥腥味,带着沙棘的清甜撞进老家的九月。山坡坡、沟岔岔里的沙棘丛早染透浓橙,饱满的小果缀满褐红色枝桠,风一吹就滚出“簌簌”的响,伸手一摘,果皮迸裂的酸甜汁水瞬间漫过舌尖,连指缝都沾着山野的清香。夏末的余温早被山口的风卷得无影无踪,正午的日头却依旧有劲,晒在收割后的田埂上,暖得人后背发燥,风一吹又凉得舒坦,满是黄土坡特有的爽利——连空气里都混着庄稼的干爽与泥土的湿润,深吸一口,全是丰收的味道。
田野里早成了欢腾的海洋。金黄的糜、黍谷、穗子压得秆子弯成弓形,穗粒饱满得快要撑破壳,大型收割机的轰鸣声在山谷间回荡,铁臂掠过之处,饱满的籽粒“哗哗”落进拖拉机车兜里,像一场金色的雨;留下的秸秆被粉碎成碎末,均匀撒在田垄里,化作来年滋养土地的养料。旁边的谷子地已收割大半,几位姑娘小伙挽着裤腿,裤脚沾着泥点,弯腰捡拾遗漏的谷穗,指尖麻利地将谷穗放进布袋里,汗水顺着晒得通红的脸颊往下淌,砸在黄土地上晕开小圈湿痕,笑容却比头顶的日头还亮。地头的山药地里更热闹,青年媳妇们蹲在田埂上,袖口挽到小臂,熟练地掀开爬满绒毛的藤蔓,圆滚滚的山药蛋裹着湿泥滚出来,有的还沾着新鲜的须根,她们伸手就捡,装进身边的尼龙袋,袋子满了就往拖拉机上搬,清脆的笑声随着风飘得老远,惊飞了田边榆树上啄食的麻雀,也惹得远处的老农直咧嘴笑。
谷场上更是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新收的谷子、糜子堆成一座座小山,黄的、金的谷物在阳光下泛着油光,脱粒机“嗡嗡”地高速运转,扬起的谷糠像细碎的金雾,在阳光下飘出好看的弧线,落在场边的草垛上,又添了一层“金绒”。负责晾晒的老人戴着旧草帽,手里握着磨得光滑的木锨,不时翻动着摊开的谷物,木锨划过谷物堆,发出“沙沙”的声响,那声音里满是岁月沉淀的满足。场边的空地上,几位妇女正忙着缝粮袋,针线在布面上穿梭,偶尔抬头说笑几句,手里的活计却半点不慢,缝好的粮袋鼓鼓囊囊,等着装满新粮。
山村的水泥路上,四轮拖拉机一辆接着一辆,像一条移动的“粮龙”。车斗里装满鼓鼓囊囊的粮袋,红的、黄的包装袋堆得冒尖,车轮碾过路面发出“咚咚”的闷响,溅起细小的尘土。驾驶员握着方向盘,胳膊搭在方向盘上,嘴角翘得老高,遇见熟人就按响喇叭,“嘀嘀”的声响里全是藏不住的丰收喜悦,连车斗里的粮袋都跟着晃,像是在附和这份热闹。
灶房的烟囱早早冒起柴烟,淡蓝色的烟柱在土院上空盘旋,混着新米熬粥的清香、炒南瓜子的焦香,还有炖土豆的软糯香气,飘满整个土院。屋里的女人正往灶膛里添柴,火苗“噼啪”地舔着锅底,揭开锅盖时,白汽裹着香味涌出来,馋得院角的小狗直摇尾巴。日头往西斜时,天上的云被风扯得又薄又远,像为丰收铺开的锦缎,连远处的山峁都染成了暖金色,山坳里的窑洞冒着炊烟,与天上的云连在一起,成了最温柔的画。
这晋西北老家的九月,没有江南的柔婉,却有黄土坡的热辣与实在。它把秋收的欢腾、满仓的希望,全揉进了机器轰鸣、人声笑语和飘满香气的烟火里,揉进了年轻人淌下的汗水、老人们满足的笑容里,每一寸土地都透着欣欣向荣的劲儿,让人忍不住想多待一会儿,把这份丰收的暖,牢牢记在心里。
作者简介:张建军,网名小草,中学高级教师,山西省作家协会会员,山西省散文协会会员。习作《难忘暖泉沟》《暖泉沟记事》《薛雅琴》《腊八琐忆》《父亲的一天》《北京春花分外香》《心中永不磨灭的父亲》《怀念古城》《春天的旋律》《乌兰布统看秋色》等发表在《五台山》《青年文学家》《神州》《乡村文学》《中国乡村》《市场导报》《驼铃》等报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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