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九回 黑土育青苗 春城落文星
作者:刘连成
双辽农场的风,总带着一股子黑土地的厚重劲儿,刮过中学教室的玻璃窗时,常把粉笔灰吹得在阳光里打旋。上世纪七十年代末,这所中学的玻璃窗还常蒙着层薄土,就像它当时的教学光景——1977年中考“剃光头”后,家长们宁愿蹬着自行车,把孩子往十几里外的双山中学送,连副校长吕作岐家的姑娘,都有人劝着“赶紧转走”。谁也没想到,后来点亮这方教室的,是一群从长春来的知青,他们带着城里的学识,也带着一股子“接地气”的幽默,把农场中学的日子,过成了黑土地上的一段佳话。
李肖毛的“实验班公约”
1978年秋天,李肖毛接手农场中学第一个实验班时,教室里的板凳还缺着几条腿,学生们上课总爱盯着窗外的拖拉机发呆。这位长春来的班主任,没先讲课本,反倒在黑板上写了三条“公约”,逗得全班笑出了声:“一、上课不准学拖拉机‘突突’叫,要学就学英语单词‘Hello’;二、做题错了可以哭,但哭完得把错题抄三遍,抄的时候不准甩鼻涕;三、谁要是能把数学公式编成顺口溜,奖励‘李老师牌’长春糖块一块。”
有个叫牛思宇的男生,还真的把勾股定理编成了“勾三股四弦五,走路不踩泥坑土”,李肖毛当场从口袋里摸出块水果糖——那是他托人从长春捎来的,糖纸都皱巴巴的。牛思宇嚼着糖,从此上课再也不盯着拖拉机了,后来成了班里的数学尖子。三年后,这个当初连板凳都不齐的实验班,中考语文、英语平均分全县第一,升学率更是拔了头筹。那天李肖毛站在教室门口,看着学生们举着成绩单在操场上跑,笑着抹了把脸,不知是风吹的,还是高兴的——他口袋里的糖,早就分完了。
英语组的“田间课堂”
农场中学的英语课,曾是“老大难”——学生们连“farm”(农场)都念不利索,总说成“fāng”(方言里“地”的意思)。李白薇、张凤兰几个长春知青组成英语组后,干脆把课堂搬到了田埂上。春天种玉米时,她们带着学生蹲在地里,指着绿油油的幼苗教“corn”,指着飞来的燕子教“bird”;秋天收大豆时,就用镰刀在豆荚上划个口,说“open your mouth(张开你的嘴)”,逗得学生们一边笑,一边把单词记牢了。
最有意思的是徐卫东,1978年他和纪述志去上海学英语,回来后总爱“显摆”学到的新花样。有次上课,他把农场的大喇叭借了来,对着操场喊:“Good morning, 拖拉机手们!”正在耕地的师傅们愣了愣,隔着老远回喊:“小徐老师,这‘洋话’咋跟唱歌似的!”后来,农场中学的英语成绩年年全县第一,周边公社的家长都领着孩子来报名,说“跟着长春老师学英语,连干活都有劲了”。
纪述志当年因为体检差了点,没去成美国学养猪,心里却没憋屈。他对着学生开玩笑:“没去成美国看农场,咱就在双辽教出‘能去美国的学生’!”后来他教的学生里,真有考上外语学院,后来去美国交流的,回来第一件事就是找纪老师,说“老师,我替您去看了美国的农场,没咱双辽的黑土地香!”
袁洪勤的“入党申请书”小插曲
1985年第一个教师节前,袁洪勤和李肖毛要被发展为预备党员的消息,在学校传开了。袁洪勤这位教语文的长春知青,写入党申请书时,还闹了个小笑话——他习惯了给学生改作文,写着写着,竟在申请书里加了句“请组织像改作文一样,指出我的不足,我一定‘订正三遍’”。
交申请书那天,党委的同志拿着稿子笑了:“袁老师,这‘订正三遍’,比咱们要求的还严格!”袁洪勤也笑,说:“在农场教书,早把自己当学生了,学生要进步,老师更得进步啊!”其实大家都知道,他这话不是玩笑。有年冬天,班里有个叫王凤的女生,家里穷得买不起棉袄,袁洪勤悄悄把自己的旧棉袄改小了,给她送去,还说“这是‘长春牌’棉袄,抗冻!”后来王凤考上了重点高中,每次回来都要给袁老师带把自己种的青菜,说“老师,这是‘农场牌’感谢礼,比城里的菜香!”
后来,农场中学的“三年大循环”教学模式越办越好,李肖毛、纪述志、袁洪勤当上学年组长,带着老师“比学赶超”,中考成绩一年比一年亮眼。越来越多的农场孩子,踩着他们铺的路,考上重点高中,走进大学,从黑土地走向了更远的地方。多年后,牛思宇、安伟、吕南等同学回农场,总爱爱去中学转转,指着教室里的玻璃窗说:“当年李老师在这儿写‘公约’,白粉笔灰飘在阳光里,就像长春来的星星,把咱心里的路都照亮了。”
如今,双辽农场中学的教室里,玻璃窗早换了新的,干净得能映出窗外的白杨树。但老教师们还总爱讲起那群长春知青——他们带着学识来,带着幽默活,把自己的青春,变成了黑土地上最亮的光,让无数农场孩子,借着这光,走出了一条属于自己的康庄大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