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 辞
文/刘驰军
“听我把春水叫寒,看我把绿叶催黄”,翻来覆去哼着这一句,夏末的某日傍晚,我从校园的操场,到宿舍。上楼梯时,一个素日寡言、与人无交集的同学接着哼起“谁道秋霞一心愁,烟波林野意悠悠”。这是一个丽质天生、气质清冷的女孩,惯常独来独往,我们却因几声哼唱而有所交集。寥寥数语,得知她来自户县热电厂,老家是周至八云塔附近,与我是乡党,从小随父母在陕南。之后,见面会微笑示意,却不再交谈。我喜欢美好的人,和事,当然,谁又能拒绝一个满眼好奇、率真可爱的女孩?忆念中,我如此定义自己。
中岁后,常常聆听这曲《秋蝉》,说不清楚单曲循环播放的时感触若何,这首歌曲有对生活的盘点与洞穿吧。沉浸于忆念里,觉悟愈甚喜欢,不止旋律的优美,更有词藻的清丽。我已然得知当日歌唱的男星刘文正许多年隐藏不见,如同我总得对曾经风帆满涨的青春,以及风花雪月做一场告别后,也隐匿于时光中。
有了些许经历,发现一些掩藏的、习以为常细节里的记忆,连同当日的肤浅,早已留下了划痕,挣扎与逃离也均有了刻度。一直说,不喜秋。对于曾经拥有而又失却、欲说还休的那些过往,对于即将来临之暮气的难以逾越,让人的惆怅无处安放。

一年好景君须记,最是橙黄橘绿时。走到秋天,万物是否才抛弃起起伏伏的轨迹,有了自己真实的坐标?直面衰迈,对死亡的恐惧,对往昔的苛求,对未来的怯懦,一起涌至眼前,缺乏宽宥,就无可抑止地在生活的深海里努力泅渡。也许被体验过的现实必须求得消解,才能进入生命。被动地摁下不甘,与生活、与他人和解,求取所谓的皆大欢喜。唯有自洽。
园丁在清理草坪上的黄色、红色的落叶,用竹齿耙,用吸落叶机,传统的,科技的,几种方法交替着,把五彩斑斓的秋色统作垃圾。禁不住惋惜,却无法怪罪他暴殄天物,大院里要求的肃穆整齐,本就与诗意,与美好,南辕北辙。
还是去看山。疫情几年,虽难以远足,却依然无法抵减对一抹金色的热切。不过是执念罢了。但连续几个秋季未曾逢遇水库对面的黄叶,每年均去,非早,即晚,总在错过。于我而言,每每深秋季,观赏那抹耀目的黄,似成了牵绊。不是么,流年似水,必得用一种虔诚来致敬,以期在时光中追随。
周天,恰到好处的时节,偏天不作美,阴沉着脸,金黄的树叶就不真切地在薄雾中隐现,红的,黄的,绿的等诸多绚丽,也在薄雾笼罩下褪了艳色,草草了了地填充这个寂寥的季节。秋日并不曾胜过春朝。唯有一池水,在瑟瑟里静默。阵风掠过,泛起了涟漪。
年少时,某人评论,我是含而不露的隐隐春水,另一个女生为坦诚迷人的粼粼秋波,我其实喜欢被贴上隐隐春水的标签。但是,又有人反对,称曰,我是坦诚迷人的粼粼秋波。许多年后才知晓,春水也罢,秋波亦好,均不是我。不过是水在不同时序下的呈现而已。人生长恨水长东。回首昨日,总有意难平,也明悟,寡淡,温吞,不管沦陷于怎样的状态,都不需要去阐释。
莫言说,一个人最宝贵的素质就是能够不断地回忆往昔。往昔就是历史,历史是春天里的冬天,秋天里的夏天,夏天里的春天,冬天里的秋天。
回忆里,依然相信美好。或者,重新开始,重新认知,重新积累,才是当下所能瞭望到的归宿。做自己的太阳,升腾起热烈与张扬,祛除掉萧瑟与苍凉,来中和沉沉暮霭中的清冷与凋零。
阅尽秋色,在冬天来临之际,期望汲取一切养分,迫不及待地成长,恨不能蕴含起无限的能量,用以保持头脑的青春。
诗酒趁年华。拿起一本书,于稍纵即逝的臬阳里,沉浸,熨帖。精神的富足,终归比物质的堆积更为幸福。在秋与冬的盛大转换中,来一场时光和精神的双向奔赴。如此来打开自己,才真正是实至名归的转换。
刘驰军,西安市作协会员、《长安新篇》签约作家,周至县作协理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