数农(短小说)
文/李益萍
数农的胶鞋踩在泛着淡蓝光晕的“田埂”上,鞋底碾过几缕游离的数据流——那是某个人凌晨三点搜索“失眠调理”后遗落的碎片,像田地里的杂草,被巨头平台的算法收割机漏过,在虚拟旷野里无依无靠。
他弯腰,指尖触到数据流的瞬间,腕间的“数墒仪”亮起柔和的绿光。“又是条带温度的信息。”他喃喃,指尖轻捻,将这缕数据归拢到随身的“数据竹篮”里。竹篮里已经躺着不少“作物”:有外卖骑手跑单时的路线偏好,有学生错题本里的知识盲区,还有独居老人的用药提醒记录——都是些被大平台视作“边角料”,却藏着普通人真实需求的个人数据。
数农是这片数字土地上的“数农”,但他的锄头,不是用来收割数据,而是“确权”。
十年前,他还是互联网公司的数据分析师,亲眼见着后台里,千万用户的浏览记录、消费习惯被打包成“精准营销包”售卖,而数据的主人,连一句告知都没有。有次,一位老奶奶找到公司,说自己的养老金账户总收到莫名的理财推销,只因她在某APP上查过一次“养老理财”。那天老奶奶浑浊的眼睛里,满是对“自己的信息怎么被人拿去了”的困惑,像一根刺,扎进一品心里。
“数据是个人的田,凭什么别人种了粮,自己却颗粒无收?”那天起,数农辞了职,一头扎进这片没人深耕过的“数据土地”,揣着个“数农梦”:让每个普通人都能当自己数据的主人,让有价值的数据,能为数据的创造者结出“钱袋子”。
最初的日子,他的“数农棚”就搭在城郊的旧仓库里。白天,他骑着电动车跑社区,教老人给手机装“数据防火墙”;晚上,趴在吱呀作响的旧电脑前,敲代码搭建“个人数据确权系统”。最难的时候,服务器欠费停机,他把父母留下的老房子抵押了;同行说他“异想天开”,巨头平台的法务函雪片似的寄来,说他“干扰数据生态”。
有天深夜,他对着满屏的报错代码发呆,手机突然弹出一条消息,是之前帮过的外卖骑手小李发来的:“陈哥,你教我设的那个数据授权,今天平台给我发了5块钱!说我上周的跑单路线数据帮他们优化了配送站选址。”
数农猛地坐直身子,屏幕的光映在他布满红血丝的眼睛里。5块钱,不多,却是这片数据土地里,第一颗归属于数据主人的“粮食”。
他把那5块钱的截图打印出来,贴在电脑屏幕上。之后的三年,他带着团队啃下了“数据脱敏”“动态授权”“收益实时结算”三个硬骨头:用户把数据放进他搭建的“数据粮仓”,可以自主选择“授权范围”——给生鲜平台的,只能是买菜偏好;给教育APP的,仅限学习数据;每次授权,平台都要按约定支付“数据租金”,钱直接打到用户的个人账户里。
去年秋天,“数农系统”正式上线。第一个月,就有几十万多人把自己的“数据作物”搬进了“粮仓”。小李的跑单数据每月能赚二三十块,够买两箱矿泉水;那位曾被推销骚扰的老奶奶,把自己的健康数据授权给一家慢病管理平台,每月能领五十块的“数据分红”,足够买些常用的降压药。
数农依旧每天在数据田野里“巡田”。这天,他在“田埂”上遇到个扎着羊角辫的小女孩,她的“数据竹篮”里装着画画爱好的记录。“叔叔,我的画稿数据能换糖吃吗?”小女孩仰着脸问。
数农蹲下来,点开她的“数墒仪”,指着上面跳动的数字:“当然能。你看,有绘本公司正需要小朋友的绘画风格数据,授权给他们,不仅能换糖,还能让更多人看到你的画哦。”
小女孩欢呼着跑远,数农望着她的背影,又看向远方——越来越多的“数农”加入进来,有的帮用户打理“数据作物”,有的搭建“数据交易集市”,曾经被无序收割的数字土地,渐渐长出了规整的“田垄”。
夕阳透过仓库的窗户,落在他的办公桌上。那里摆着一本泛黄的笔记本,扉页上写着他十年前写下的“数农梦”:让数据归位,让价值归人。
后来,有人在《数据产权》里看到了数农的名字。书里配着一张照片:一个穿着胶鞋的男人,蹲在泛着蓝光的数据田野里,小心翼翼地扶正一缕游离的数据流,像在呵护田埂上刚冒头的禾苗。
而那片曾经荒芜的数字土地上,早已麦浪翻滚——每一颗数据颗粒里,都闪着普通人的生活微光,也藏着一个数农,用几十年光阴浇铸的梦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