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道德经》里的成语典故之
天长地久
文/赵永武
天地为什么会长长久久?面对千万年来覆盖在我们人类头顶的万里长天,面对着亿万斯年承载着我们人类生命的苍茫大地,古往今来,能发出类似天问的人肯定不少。方士们回答这个问题肯定会牵扯到怪力乱神,自然科学家们探究这个问题当然会着眼于天地的物理结构、成分组成等等,而作为一代哲学家的老子,他又是怎么回答这个问题的?
我们看,在楼观版《道德经》碑刻第七章,老子是这么说的:“天长地久。天地之所以长且久者,以其不自生,故能长生。”一开口,老子就说出了一个此后将近两千六百年,一直为我们世世代代中国人所喜欢的成语:天长地久。很明显,老子在这里是实指,实指天地确实是长长久久存在的;而我们后人在运用这个成语时,却经常用的是比喻义:像天地一样长长久久,比如友谊地久天长,爱情地久天长,富贵地久天长等等。紧接着,老子就揭示这天地之所以长长久久的原因了,什么原因?“以其不自生”,因为它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活,不是为了自己而存在。所以呢,它们“故能长生”。也就是说,它们能够长长久久存在的原因,恰恰就在于它们不是为了自己而活。我们看,恐怕古今中外,只有老子才能如是回答这个天问吧?而且回答得那么肯定。而且运用的是典型的老子式的逻辑闭环:你不为了自己而活,反而能够活得更久;你越不把自己当回事儿,别人反而越把你当回事;你越不想得到,反而更容易得到;你越想放下,反而越放不下……这种逻辑闭环,此后对我们中国人的思维方式和处世方式究竟有多大影响?无须赘言,大家都能感受得到的。
注意,老子在这儿用了一个“长生”,明显指称的是生命的长长久久。想来,老子就跟我们绝大多数普通的中国人一样,对“生命的长长久久”是有些执念的。比如在楼观版《道德经》碑刻第三十三章中有言:“不失其所者久。”不丢失自己先天禀赋大道的人能够活得长久。能活多久呢?紧接着又说了:“死而不亡者寿。”肉体虽然陨灭了,但其精神、思想、功业不灭的人,能够永生永世存活于天地间,这就叫长寿,最长的长寿。跟我们今天常说的“永垂不朽”至少在意蕴上重合。再比如,在楼观版《道德经》第五十九章又说了:“有国之母,可以长久。”怎么讲?抓住了治国理政的根本,这个根本显然就是大道——在《道德经》中,所谓“母”者,都指称的是大道——国家就可以长治久安,就可以长久存续。老子不仅对人的生命的长长久久有执念,而且,对“物”(比如前边提到的国家)的存续生命的长长久久也有执念。《道德经》中类似的论述还有很多,我们不再一一列举。

接下来,我们继续回到第七章。老子在回答了天地之所以长久的原因之后,随后又说了:“是以圣人后其身而身先,外其身而身存。”所以,得道的圣人们接受了“天地之所以长且久者”的启发,他们是怎么样立身处世的呢?一个“后其身”,把自己放在天下人的身后:首先考虑的是天下人的利益、期盼和福祉,有荣耀也让天下人先行获取,有福利也让天下人首先享用,有实惠也让天下人优先得到;一个“外其身”,从不考虑自己的安危福祸得失荣辱等等,把自己置之度外。然后呢?“后其身”者反而“身先”,赢得了天下人的拥护和爱戴;“外其身”者反而“身存”,有天下人护他周全,试问天下还能有比这更坚固更持久更耐用的安全屋吗?紧接着,老子又用反问句说了:“非以其无私耶?故能成其私。”难道不是因为他们的无私,反而成就了他们的私心吗?又是典型的老子式的逻辑闭环。注意这里就有个问题:如此说来,难道老子极力推崇的圣人也有私心?难道圣人也用自己的智巧在跟天下人打交道?相信很多人读到这里都会自然而然产生这些疑问,后世也多有论者就此问题喋喋不休的讨论。其实结合上下文语境,我们很容易就能化解这些疑问的:一个为了天下“后其身”又“外其身”的人,他能有什么样的私心?纵然有私心,这个私心,也可能是为天下人谋的私心。既没有私心,又何必用智巧来对付天下人?
好了,现在我们回过头来看,老子所谓的这个“天长地久”,带给我们的启发是什么?无论是国家,还是人的寿命,无论是友谊,还是爱情,要想像天地一样长长久久,就得无我,就得利他,就得克服以自我为中心的毛病,就得克服凡事只为自己考虑的习气。
最后,为了帮助大家更好地理解“天长地久”这个成语,我们不妨再讲一个故事:杨绛和钱钟书的爱情,仿佛来自命运的安排,这两个在清华校园相识的年轻人,彼此吸引着。在那个特殊的时代背景下,两位学子身上都有着与众不同的气质和潜力。号称“才子”的钱钟书与才女杨绛,注定成为彼此生命中的重要角色。初次见面时,杨绛心中暗自惊诧:上清华不仅是为了学业,似乎更是为了能够遇见他。从这一刻起,他们的爱情故事便如同刘海砍樵一般,越来越深刻。
婚后的生活则更是相互衬托,宛如两朵并蒂莲,肆意绽放。杨绛常常调侃自己的丈夫,称他在生活上如同一个孩童,时常闹出笑话。钱钟书对家务事的确毫无头绪,常常令杨绛哭笑不得。然而,杨绛的宽容和幽默为这段婚姻增添了很多乐趣,她不仅没有嘲笑钱钟书的呆萌,反而用温柔和宠爱包揽了所有琐碎。这种爱,显然不是一种自私地占有,而是一种深沉地支持和理解。
记得有一次,杨绛因为生病住院,钱钟书不知所措,急忙带着自己亲手做的年糕来看望她。此时,杨绛首先问的不是年糕好不好,而是你是怎么生的火?这份关心显然超越了美食本身,更是渗透着他们之间深沉的默契与关爱。钱钟书用幽默与认真,让爱在这个特殊的瞬间继续延续。他的努力虽显笨拙,却让护士和病友们都为他们的爱情感动不已。
爱情的真谛往往在于彼此的陪伴。钱钟书有时会因焦虑而难以入眠,杨绛便陪着他一同服用安眠药,尽管她并不需要。他们的默契让人感受到,爱情并不是一方的牺牲,而是一种双向的奔赴和共同的选择。即便在走向生命尽头的那一刻,钱钟书对杨绛说的“好好活”不仅是一句叮嘱,更是留给她的无尽温暖。
可惜,他们神话般的爱情并未能在岁月中停驻,钱钟书于1998年离世,留下了杨绛一个人面对生活。重温他们的书信,字里行间都是风浓雨浓的深情,仿佛可以听见那句“我爱你”的回响。杨绛在失去钱钟书后,心中充满了无尽的思念,她说过:“我们失散了。”这种深情回响,令人扼腕长叹,也让人对所谓天长地久的爱情,多了一份深长的思索。
作者简介:赵永武,副研究馆员,早年写作,略有小成,发表作品200余万字,出版个人作品集4部,曾荣获西安市“德艺双馨”文艺工作者称号,2018年被周至县委县政府认定为"高级人才"。现致力于中华优秀传统文化研究和传播工作,书稿《诗经里的长安》大部分章节被陕西人民广播电台《长安夜话》播出;《楼观论道》书稿及短视频正在完稿制作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