窖藏秋光,漫饮流年
——汾畔烟月映雪稠
文/何翠娟
一
在杏花村的第八个钟头,我的高跟鞋卡在了古酿酒坊的青砖缝里。
手机显示下午三点二十分,距法兰克福的跨国视频会议还有四十分钟。我踩着另一只孤零零的玫红色高跟鞋,对着地缝里那鞋跟发怔,就像过去三年里每次遇到突发状况时,迅速计算损失与解决方案。这双限量版Roger Vivier价值一万三千八,但更昂贵的是即将迟到的会议。
“劳驾让一让。”身后传来温润的声音。一个穿着亚麻衫的男人蹲下身,从工具包里取出镊子、软毛刷,还有我从未见过的微型杠杆。他处理青砖的样子,像在修复博物馆的文物。“砖有三百年了,”他头也不抬,“比我们加起来都年长。”
阳光透过老槐树的缝隙落下来,将他发梢染成蜂蜜色。空气里弥漫着新蒸高粱的糯香,远处传来工人用木锨扬糟的沙沙声。时间在这里变得很慢,慢得能看清尘埃在光里旋转的轨迹。
十分钟后,他托着完好无损的高跟鞋站起了身:“试试看有没有扭伤。”见我愣着,又补充道,“金属片有松动,我暂时加固了。”这时我才注意到,他亚麻衫的第二颗纽扣钉得歪斜,线头倔强地翘着,像某种不合时宜的执拗。
二
隔日傍晚,我在汾酒文化馆旁的巷子又遇见他。他正举着单反相机,专注地拍摄墙头一丛在夕阳里发光的衰草。我停下脚步,不忍打扰。直到他放下相机,回头看见我,眼中有一丝讶然,随即化为浅浅的笑意。
“好巧。”我说。
他点点头,目光温和:“小草在光里的样子,很像一件金丝裘衣。”
那份沉静感染了我,让我鼓起勇气邀请他用餐,作为昨日的答谢。他并未推辞,很自然地指向巷口亮着暖黄灯箱的小馆:“刀削面就好,他们家的老醋花生是一绝。”
小店的热气在我们之间升腾,像一层薄纱,模糊了轮廓。他指尖一挑,将辣油轻轻拨到我碗边,动作极轻。“听说你吃辣。”声音穿过水汽,比昨日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
我微怔,抬眼撞进他含笑的眸子。“昨天你文件袋里,露出半截川菜馆的收银条。”那目光坦荡,却让我耳根发烫,低头啜了口面汤,滚烫的滋味从舌尖漫开。
他讲起正在做的山西古村落测绘项目,那些即将消失的老建筑需要被记录。而我是来考察酒厂数字化转型的顾问,两个看似毫不相干的世界,在醋香中慢慢交融。
分别时他递来个小纸包:“纽扣我重新钉过了。”回到酒店打开,竟是那只歪纽扣,被精心缀在洒金宣纸上,旁边写着:“有些歪斜本身,就是正好的模样。”
三
回深圳后,我的世界重新被KPI、财报和航班时刻表填满。只是案头多了一方宣纸,上面缀着一颗歪斜的纽扣。每次目光掠过,屏幕上的数字仿佛就柔和几分。
我们开始通信。用的是古老的方式:手写信笺。他说电子邮件太快,配不上有些需要沉淀的心思。他的信带着杏花村泥土的干爽气息,内容琐碎得像在记流水账:老酒师们终于同意用无人机航测整个厂区,但坚持认为窖池的温度还得用脚底板去感知;在平遥郊外发现一座快塌掉的戏台,椽子上的彩绘是乾隆年间的《醉八仙》……信的最后总有一句:“新酒入坛,一切安好,勿念。”
我的回信沾着南海的潮气。写暴雨初歇的深南大道,写那场关键的并购谈判偷师他的“慢”,学着他的节奏在唇枪舌剑间按下暂停键,让整个会议室屏息了三秒——最终签下的数字,比预期高了十五个百分点。
没告诉他的是,我把尖头细跟尽数换了平底圆头——不为迎合谁,只觉足下生根后,连目光都变得从容辽阔。
也明白了,原来看世界的角度,取决于你如何站立。是他让我懂得:真正的改变,如同汾酒初酿,从来不是为了迎合窖藏的标准,而是谷物在时间里自内而外的苏醒与丰盈。
通信到第十六个月,他在信里夹了张机票,附言:“平遥戏台的修缮图画完了,想看看你说的红树林。”
四
航班落地那日,我提前结束董事会议,没穿套装,换了件浅蓝衬衫配低跟鞋,在红树湾南站等他。远远看见他背着帆布包走过来,手里拎着只陶坛,坛口封着红布,见我盯着,笑着说:“新出的头锅酒,想着在你这儿温着喝正好。”
我们没去景区,只沿着深圳湾的栈道走。他走得慢,总停下来看滩涂上的招潮蟹,举着手机拍夕阳里的芦苇。我跟着慢下来,晚风吹来,他忽然指着远处的写字楼说:“原来你说的‘霓虹水墨画’,是这样的。”我才想起信里提过暴雨后的深南大道,没曾想他记这么细。
那晚在别墅露台,我们用搪瓷壶温酒。他在露台的炭炉旁调火候,说“汾酒温到五十度最香”,像去年在酒坊里修青砖那样认真。我给他泡了杯单丛,是清晨从潮州凤凰山茶园摘的。他喝了一口,眼睛亮起来:“就是你信里说的那个味道。”酒温好时,窗外的霓虹刚好映在杯里,酒液泛着琥珀色的光,他递过来时,指尖轻轻碰了碰我的手背——还是当年在杏花村温酒时的温度。
他在深圳待了八天。我上班时,他就开着越野车去逛城中村的老骑楼,用速写本画那些快被拆的砖墙;我加班晚归,推开门总看见餐桌上温着的粥,旁边摆着他买的潮汕手打牛丸。有次我带着团队跟客户谈崩了,回家时脸色不好,他没问,只把温好的汾酒递过来,说“先喝口暖一暖”。我捏着杯子,就说了谈判时的委屈,他听着,没说“别难过”,只说“明天我带你去看蛇口的老码头,那里的船开得慢,却能走得远”。
之后的三年,我们就隔着近两千公里的山河:他在山西跑古村落,把测绘图用云端文档存好,备注里写着“这处梁架跟你别墅的木梁有点像”;我在深圳做项目,加班到深夜时,会在茶室温半杯汾酒,拍照发给他,配文“今日温酒五十分,等你回来尝”。
我开始在院子里种下他寄来的石榴籽——他说这树耐活,南北皆宜。他用手机拍“山西的雪落在古戏台瓦上”,说“比深圳的雨更静”。有次我在信里说“想试试写散文,却总急着‘凑字数’”,他回信用毛笔写了页纸,说“写散文像温酒,不用急着沸腾,慢慢等香气漫出来就好”。
五
第三年冬天,我们在杏花村领了证。那天酒坊的老师傅给我们封了坛新酒,坛身上刻着“共白头”,说“这坛酒窖五年,等你们回来开坛时,这树该亭亭如盖了。”他牵着我的手,走在酒坊的青砖路上,阳光透过老槐树的缝隙落下来,像当年第一次遇见时那样。我看着他亚麻衫上整齐的纽扣——如今他钉纽扣不再歪斜,却特意留了一颗在第二颗的位置,说“歪一颗,才是我们的样子”。
如今深圳院里的石榴树已经开花,每年春天,我会摘些花瓣放进温酒的壶里,说“给汾酒添点花香”。茶室的木架上,摆着三只陶坛:第一只是初见时的“秋光”,第二只是他第一次来深圳带的“头锅酒”,第三只是刻着“共白头”的窖藏酒。案头的宣纸旁,多了本我们的“温酒日记”,最后一页是他写的:“汾酒要温着才出香,感情要慢着才见真——你还是那个雷厉风行的你,会在项目谈判里稳住节奏;我还是那个慢慢悠悠的我,会在院子里等石榴开花。我们的节奏从来不一样,却凑成了最稳的一辈子。”
有次朋友来家里,喝着温好的汾酒问:“你们爱情里最甜的是什么?”我刚要开口,他却先笑着说:“是她在深圳湾等我时,衬衫上的风;是我在山西寄石榴籽时,信封上的泥;是我们隔着千里,却能在同一时刻,温到五十分的酒。”
我看着他:最隽永的相守从不是强行同步的步伐,而是你纵容我丈量世界的急切,我包容你丈量光阴的从容。恰似汾酒入瓮,任时光在陶壁间悄然流转,让秋光沉为窖底的琥珀,让流年化作绵长的醇香。当汾河畔的烟月再度盈满坛口,我们鬓角沾着霜色相视而笑——原来最好的爱情,是各自活成完整的自己,却在彼此的生命里,酿出了比年岁更浓酽的芬芳。
作者简介:
何翠娟,西北工业大学公共管理硕士,顺德区高层次人才,学习贯彻党的全会精神宣讲团讲师,广东省写作学会、顺德区作家协会成员。现任顺德区基层企业联合党支部书记,持有国家中级社会工作师资质。曾获佛山市优秀团干部、顺德区优秀共产党员、佛山市“学习之星”“红色主播”等荣誉,长期从事党的精神宣讲与基层社会工作。
第十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征稿 投稿邮箱 furongguowenhui@163.com 主题不限,投稿作品必须原创首发,拒绝一稿多投,所有原创作品都将受到原创保护。我们尊重您的每一次来稿,承诺每稿必复。 《品诗》公众号:readpoems520 所有的来稿,我们都会认真审阅,随到随审。 为期一年,入选作品会择优按顺序在大赛公众号上发表,并有机会入选大赛作品集。 没有选中的稿件,我们也会及时回复,不要气馁,欢迎再次投稿。 征稿要求: 题材和体裁不限,一切以作品说话,发掘新人,鼓励创新。请投稿之前仔细核对错字和标点符号,否则一概不予入选。 投稿格式: 邮件标题:第十届“芙蓉杯”全国文学大赛+姓名+作品名。邮件内附上作品、姓名、电话、通讯地址、邮箱、120字以内的个人简介。 诗歌5首以内,总行150以内,组诗120行以内(旧体诗词5首以内) 散文多篇(每篇3000字以内) 微小说多篇(每篇3000字以内) 可以任投一种体裁或多种 参赛限投一次作品,请您挑选您的最满意作品参赛。 奖项评定: 小说、散文、诗歌奖分设一、二、三等奖,优秀奖若干名,入围奖若干名,另设人气奖10名。依等次颁发相应获奖证书,镌刻名字的奖杯和奖牌,获得者将获得高档英德红茶套装。 赞助商: 英红九号!中国三大红茶之一,温性红茶,浓郁芳香的甘蔗甜醇香,口感浓爽甘醇,满口甘蔗甜醇香持久不散,茶客最爱!欢迎广大喜欢喝茶,需要购茶的朋友联系咨询:吴生18819085090(微信同号)(投稿问题请勿扰,按照征稿启事投稿即可。) 诚邀更多赞助单位赞助本大赛,有意者可以邮箱联系。 自费出版事宜: 如有书籍出版意愿(诗歌集,散文集,小说集等作品集) 出版方式为国内书号,国际书号,内部出版,任选其一。 请将您的书稿及联系方式投稿至芙蓉文化出版中心 邮箱:xingshiyuekan@163.com 微信:1075812579 萧逸帆工作室 文学翻译征稿启事: 如您有诗集,散文集,小说集等文学作品集或者文学作品(诗歌、散文、小说等)需要翻译,您可以投稿到 邮箱:xingshiyuekan@163.com 微信:1075812579 专业文学翻译,价格从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