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首诗搭上后羿的神箭文/舟自横渡
挣脱神话的古老围栏
把最后一个太阳射穿
只射九日的悔恨年复一年
淬炼青铜箭镞的暗哑音弦
人们将太阳的膏脂纷纷点燃
万物终于得见彼此心照不宣
没有太阳的日子就把极夜射穿
这首诗抵达的远方比诗歌更远
吴仲友读诗:
解构与重构:论《一首诗搭上后羿的神箭》的神话祛魅与诗意复魅
舟自横渡的《一首诗搭上后羿的神箭》以惊人的语言爆发力,完成了对后羿射日神话的现代重构。诗人将诗歌创作与神话意象熔铸一体,在短短八行诗句中构建起一个既承接古老传说又充满当代意识的诗意空间。这首诗最显著的特征在于其解构与重构的双重性——既打破传统神话的既定框架,又在破坏中建立起新的诗意逻辑。
开篇"挣脱神话的古老围栏"以强烈的动作性语言宣告了诗歌的创作意图。"围栏"这一意象将神话传统具象化为一种束缚性存在,而"挣脱"则暗示了诗人对既定叙事的反叛。这种反叛不是简单的否定,而是通过"把最后一个太阳射穿"的极端行为,完成了对神话逻辑的彻底颠覆。后羿射日的原初神话中保留一个太阳的克制智慧,在此被置换为彻底的破坏与重建,显示出诗人对传统文化符号的大胆改造。
第二段"只射九日的悔恨年复一年"将神话主角的内心世界引入现代性反思。后羿的"悔恨"不再是古代英雄的悲壮情怀,而转化为现代人面对传统时的复杂心理。"淬炼青铜箭镞的暗哑音弦"这一意象群尤为精妙,将金属的冷硬与音乐的流动并置,暗示艺术创作(诗歌)如同淬炼箭矢,是痛苦与美学的结合体。"暗哑音弦"既指涉射箭时的弓弦震动,又暗喻诗歌语言在突破常规时的粗粝质感和鸟尽弓藏的困境。
诗歌第三段转入对"后射日时代"的想象性构建。"人们将太阳的膏脂纷纷点燃"把太阳解构为可被人类操控的物质存在,"膏脂"的意象赋予太阳以肉体性和消耗性。而"万物终于得见彼此心照不宣"则呈现出一种乌托邦式的光明景象,暗示去除太阳这一绝对光源后,万物反而获得了真正的相互理解。这种悖论式的表达,体现了诗人对传统启蒙叙事的质疑——或许真正的光明不需要单一光源。
结尾"没有太阳的日子就把极夜射穿"将诗歌的破坏性力量推向极致。北极极夜作为自然界的极端黑暗,在此成为诗歌挑战的终极对象。"这首诗抵达的远方比诗歌更远"的自我指涉,既表明了诗歌创作的自我超越性,又暗示了语言在突破自身界限时的无能为力。这种对诗歌本体论的思考,使文本超越了简单的神话改写,进入元诗歌的讨论层面。"比诗歌更远"的远方,既是对语言局限性的承认,又是对超越性存在的肯定,形成诗学意义上的终极悖论。而更远的远方充满了无限可能,或许那里是诗人心目中的理想之地,但前路漫漫,开弓没有回头箭!
在艺术手法上,诗人大量运用矛盾修辞和意象嫁接。"暗哑音弦"将听觉与触觉通感,"太阳的膏脂"将视觉与触觉混合,创造出密集的感官冲击。动词的强力运用(挣脱、射穿、点燃、抵达)赋予诗句雕塑般的立体感。节奏上,前两行的斩钉截铁与后两行的绵长舒展形成张力,模拟了射箭动作的爆发与箭矢飞行的延展过程。
这首诗的现代性不仅体现在对传统神话的解构上,更在于其将诗歌创作本身神话化的努力。当"一首诗搭上后羿的神箭",诗歌便获得了神话般的创造与毁灭力量。诗人以语言为箭,不仅射穿了太阳这一传统光明象征,更射穿了诗歌形式的固有边界。这种双重射击最终使文本成为一场语言的狂欢,在破坏与重建的辩证运动中,抵达了"比诗歌更远"的远方——那或许正是神话与诗歌同源共生的原始地带,是语言创造世界的最初魔力所在。
舟自横渡通过这首诗证明,当代诗歌对神话的改写不是简单的典故化用,而是通过激活古老原型中的现代意识,在传统的躯体中植入当代的精神基因。这种创作方式既实现了对文化记忆的传承,又完成了对传统的批判性超越,为汉语诗歌的神话书写提供了新的可能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