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回 一院药香 半生回想
作者:刘连成
秋阳穿过窗棂,在泛黄的相册上投下斑驳的光影。我指尖拂过那张黑白照片——两栋红砖平房立在蓝天下,像两枚刚盖好印章的信封,里面似乎还封存着什么。
忽然,一阵若有若无的香气钻进鼻腔。不是桂花香,也不是饭菜香,而是一种混合着草木与温热胶质的独特气息。
双辽农场职工医院对面的制药厂,1000 平方米的院落不算辽阔,却足以盛下一群人的热血与智慧。厂长李江带着药剂师鄢德文,还有一群朝气蓬勃的年轻人,在这里开启了 “制药为民” 的征程。
彼时的厂房设备虽简陋,却处处透着清爽利落,墙角的扫帚摆得笔直,操作台擦得能映出人影,就连装药材的麻袋都码得像整齐的士兵。药厂分了西药制剂和中药制剂两个车间,西药车间里,水质净化蒸馏室的玻璃管冒着细密的水珠,配药室的药瓶在阳光下泛着琥珀色的光,灌装室里职工们手持漏斗,动作娴熟得像在演奏一曲轻快的小调;中药车间更是别有洞天,切割室的铡刀起落间,药材香气四溢,熬制室的大锅里,鹿胎、鹿茸在文火慢炖中释放着精华,烘干室的热气裹着药香飘出院落,引得路过的职工总要深吸几口,打趣道:“闻这味儿都能治感冒咯!”
药剂师鄢德文是药厂的 “定海神针”,戴一副黑框眼镜,镜片后的眼睛总透着严谨,可骨子里却藏着几分幽默。有一回,青年职工葛晶跟着他学熬制鹿胎膏,盯着咕嘟冒泡的大锅走神,竟忘了搅拌,眼看药膏要糊底,鄢德文眼疾手快地抢过勺子,一边快速搅动一边打趣:“葛丫头,你这是想给大家做‘焦糖鹿胎膏’呀?要是让患者吃了,怕是得把甜牙都粘住!” 葛晶脸一红,赶紧接过勺子认真学习,从此再不敢马虎。还有一次,农场职工家属来买参茸五味子酒,疑惑地问这酒喝了能不能治失眠,鄢德文一本正经地说:“你要是睡前喝二两,保管睡得香;但要是喝半斤,那不是治失眠,是直接‘晕过去’啦!” 逗得在场的人都笑出了声,原本紧张的问诊氛围瞬间轻松下来。
采买销售员宋国才是药厂的 “外交担当”,嘴甜腿勤,还特别会 “讨价还价”。每次去农场鹿厂采买鹿副产品,他都能跟鹿厂的师傅们聊得热火朝天。有一回,鹿厂新到了一批鹿心,师傅们想抬点价,宋国才指着鹿心笑着说:“张师傅,您这鹿心新鲜是新鲜,可我回去要做成鹿心镇静丸,要是贵了,我就得在药丸里少放点儿鹿心,多放点儿淀粉,到时候患者吃了不管用,回头还得说您这鹿心不行!” 师傅们一听,立马笑骂着让步:“你这小子,嘴比抹了蜜还甜,又比猴儿还精,算你赢!” 就这么着,宋国才总能以最实惠的价格买到最好的原料,为药厂省下不少开支。有次他采购回来,还顺带拎了两只刚下的鹅蛋,说是鹿厂师傅送的,分给大家煮着吃,鹅蛋的香味混着药香,成了药厂难忘的味道。
长春知青何平是个爽朗的姑娘,说话带着东北大妞的直爽,干活更是一把好手。在中药粉碎室工作时,她总嫌粉碎机转速慢,有一回竟挽起袖子,跟着粉碎机的节奏哼起了长春小调,一边哼一边给药材 “打气”:“药材药材快粉碎,变成粉末治百病,你要是不使劲,我就给你唱一宿!” 没想到那回的药材粉碎得格外细腻,鄢德文看了都夸:“何平这‘音乐疗法’对药材还真管用!” 还有一次,农场举办文艺汇演,何平自告奋勇表演快板,内容全是药厂的日常:“说药厂,道药厂,职工们干活真叫棒!熬鹿胎,制药酒,治病救人有一手……” 台下的职工听得津津有味,药厂的名气也跟着传开了。
青年职工常月坤是药厂的 “小迷糊”,却总在关键时刻让人惊喜。刚来时,她连药材的名字都认不全,有一回把柴胡当成了黄芪,差点弄错配料,鄢德文笑着教她:“常丫头,你看这柴胡叶子像羽毛,黄芪杆子直溜溜,记住‘羽毛柴胡直杆黄芪’,下次就不会错啦!” 常月坤把这句话记在本子上,还画了小插图,后来竟成了其他新职工的 “认药口诀”。有一次,药厂接到紧急任务,要赶制一批安痛定注射液,常月坤主动加班,灌装药品时手指被玻璃划破,却只是简单包了包,继续干活,直到任务完成才发现伤口肿了起来。长春知青李迎春看着她的手心疼不已,常月坤却笑着说:“这点小伤不算啥,能让患者早点用上药,比啥都强!”
药厂的药品虽多是手工作业生产,疗效却实打实的好。上海知青王慧婷姐姐多年不孕,吃了药厂生产的鹿胎膏,半年后竟怀上了双胞胎,孩子出生那天,她抱着孩子专程来药厂道谢,眼眶通红地说:“要不是你们这鹿胎膏,我这辈子都当不了妈!” 还有一位老人,多年的风湿让他走路都直不起腰,喝了药厂的风湿药酒,不到半年就能下地干活,逢人就夸:“双辽农场药厂的药酒,比啥灵丹妙药都管用!” 这些故事像长了翅膀,飞到了农场的各个角落,药厂的名声也越来越响,不仅满足了职工医院的临床需求,还为农场省下了大笔药品采购资金,场领导每次来视察,都忍不住夸赞:“这伙年轻人,真是好样的!”
时光荏苒,岁月变迁。1997 年,随着农场党委的总体改革,职工医院承包给了职工,药厂也迎来了新的发展阶段;2021 年,双辽农场职工医院与双山鸭场职工医院合并,院址迁至双山鸭场,交由双辽市卫生局直接管理。那两栋曾经充满药香的砖平房,渐渐淡出了人们的视线,可那些关于鹿胎膏的香甜、风湿药酒的醇厚,还有鄢德文的幽默、宋国才的精明、李迎春的爽朗、葛晶的执着,却永远留在了农场人的记忆里。
再想起当年的药厂,仿佛还能闻到那飘满院落的药香,听到职工们爽朗的笑声,还有鹿鸣与药香交织的岁月回响。那是一段热血沸腾的时光,是一群人用青春与汗水书写的传奇,更是双辽农场发展史上一颗闪耀的明珠,永远熠熠生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