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九一八·墨痕里的山河泪
案头的宣纸,总比别处凉些
二十年了,我磨墨的手势从未变轻
砚台里沉着半池黑,像那年九月
沈阳城头,迟迟不肯亮透的黎明
昨夜又梦到那支笔——
不是我案头这支兼毫,是先烈们
用骨血当笔杆,把身躯铺成纸
在东北的冻土上,写下“不退”二字
墨迹洇开时,混着枪伤的血、冻裂的指
还有孩子攥在手里,没来得及送出的野菊
今早我铺开纸,想写“壮志凌云”
第一笔“壮”字的竖弯钩,却抖得厉害
像听见战壕里传来的咳嗽,单薄又倔强
像看见雪地里,那排向着炮火延伸的脚印
深深浅浅,把“不怕牺牲”四个字
踩进黑土地,长成今天田埂上的玉米
墨汁滴在纸上,晕开小小的黑疤
多像史料照片里,城墙弹孔的模样
我不敢用力写,怕笔尖戳破纸背
惊醒那些永远停在年轻岁月的人
他们或许没见过钢笔,更不懂什么是书法
却用最滚烫的生命,写下最厚重的诗行
最后,我只写下“铭记”两个字
笔锋顿在“心”字的卧钩处,久久没动
窗外的风卷着落叶,像在重复当年的警笛
而我案头的墨,还在慢慢干
像先烈们留在山河里的血与泪
冷了八十余年,依旧烫得人心尖发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