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秋雨寄哀:别了,周明老师
——写于周明老师逝世之日
文/罗名君
昨夜的秋雨,像是把天地间所有的暖意都揉碎了,裹着化不开的阴冷,淅淅沥沥下了一整夜。院里的桂树本是满枝金黄,经不住秋风反复抽打,细碎的花瓣落了一地,沾着雨水,像铺了层湿漉漉的愁绪。清晨,我被窗外“滴滴答答”的雨声从浅眠中拽醒,指尖划过手机屏幕时,齐斌同学发来的消息像一块冰,猝不及防砸在心上——“著名作家、编审,中国现代文学馆副馆长周明同志,于2025年9月16日20时52分在北京逝世,享年92岁。”
短短几行字,我反复读了三遍,才敢相信这是真的。心口像是被什么东西堵着,闷得发疼,那些关于周明老师的细碎记忆,忽然就涌了上来。他是那样谦和的一位长者,笔下藏着对文学的赤诚,对后辈的温厚,这样一位德才兼备的先生,怎么就突然离开了呢?他的离去,于中国文学界是少了一盏引路的灯,于我,却是丢了一段藏在时光里的温暖念想。
起身走到窗边,雨还在下,敲打着玻璃,像是在低声诉说着不舍。眼泪不知何时漫了上来,模糊了窗外的景致,也模糊了眼前浮现的周老师的身影——他温和的笑容,说话时轻柔的语调,还有当年为我题跋时,握着毛笔的专注模样,都清晰得仿佛就在昨天。我在窗前踱来踱去,满心都是茫然,像是被霜打蔫了的草,连呼吸都带着沉重的凉意。
周明老师是陕西周至县马召镇人,和我算是同乡。可在我心里,他是站在文学殿堂里的大家,笔下有《五月的夜晚》的温柔,有《那年冬天没有雪》的深沉,还有《又是一年春草绿》的生机;而我,不过是个守着乡土、爱写几笔文字的普通人,我们之间,像是隔着一条望不见尽头的河,让我始终带着几分敬畏的自卑,从未敢奢望能与他有交集。

这份“不敢奢望”,却因为张长怀先生的引荐,悄悄有了转折。2012年,我有幸加入《二曲文学》编辑部,和张长怀先生来往渐多。他知我喜欢书法,也知我对周明老师的敬重。2016年,我关掉手机、闭门十几天,一笔一画写下17.8米长的小楷《道德经》长卷。后来,我把长卷展给张长怀先生看,他没说话,只是静静凝视着,眼神里的欣慰与赞赏,像一缕暖阳,让我心里暖暖的。许久,他才笑着说:“没想到你还有这么一手……不错,不错。”直到现在,想起这句话,我心里还会泛起一阵自豪。
更让我没想到的是,张长怀先生看完长卷后,手背在身后踱了十多分钟,忽然坐下,端起茶杯对我说:“老罗,你这字写得好,可要是能请名家题跋,才更有分量。”我当时又惊又喜,连连点头。半个时辰后,他提笔写下一段题跋,字里行间满是对长卷的认可。搁笔的瞬间,他立刻给北京的周明老师打了电话,说要请周老师用毛笔重写这段文字,为我的长卷添彩。那一刻,我心里满是感动——张长怀先生的用心,周老师的应允,都是我从未敢奢求的恩惠。
一个月后,我收到了从北京寄来的包裹,里面是周明老师工整的手书题跋,还有他在百忙之中给我的几句鼓励留言。那些字,笔笔端正,透着长者的温厚;那些话,字字恳切,藏着前辈的期许。我把包裹抱在怀里,像是抱着一份沉甸甸的珍宝,反复看了又看,舍不得放下。

又过了两个月,张长怀先生突然打电话让我去周至“山水商务酒店”,语气急切。我放下手头的事,一路气喘吁吁赶过去,推开门才发现,周明老师竟也在。原来,张先生特意请回周老师,要为我的长卷再题一段跋。我当时头发乱糟糟的,衣服也沾了些尘土,窘迫得不知如何是好。周老师却笑着起身,温和地说:“别急,先喝口水,我们慢慢写。”他的声音像春风,瞬间抚平了我的局促。
后来,周老师饱蘸浓墨,挥毫写下“千载道源,万世德宗,周至楼观,拂面仙风,书法长卷,文思充盈”。写完后,他用微微颤抖的双手展开我的《道德经》长卷,仔细端详了许久,然后转过身,对着在场的人轻声赞叹:“能静心写到这个程度,不容易啊。”那天,在张先生的提醒下,我还和周老师合了影。照片里,周老师笑得温和,我站在他身边,心里满是感激与荣幸。

如今,这件事已经过去快十年了,可每次想起,都像是发生在昨天。我每次提笔写字时,总觉得周老师还站在我身边,静静看着我,眼神里满是鼓励。可我至今都遗憾,当年太过激动,竟没来得及好好对周老师和张长怀先生说一句“谢谢”。
窗外的雨还在淅淅沥沥地下着,桂花的香气混着雨水的凉意,飘进屋里。我握着手机,看着那条噩耗,眼泪又一次落了下来。周老师,您走得这样急,连一句告别都没来得及说。往后的日子里,再想见到您温和的笑容,再想读到您笔下的文字,只能在回忆里寻觅了。
别了,周明老师。愿您在另一个世界里,仍能与文学为伴,仍有花香满径。
(2025年9月17日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