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秘窟玄機
洞口黑黝黝的,向下延伸的石階上佈滿厚厚的灰塵,一股混合著陳年墨香、塵土和微弱霉味的冷風從深處湧出,撲面而來。
沈未央站在洞口,心臟狂跳,幾乎要從胸腔裡蹦出來。她怎麼也想不到,“聽雨樓”竟然會以這種方式出現——藏在一座荒廢園林的石碑之下!
父親留下的線索,蘇家給予的木牌,那本殘破雜記的指引…一切環環相扣,將她引到了這裡。
裡面會有什麼?是父親留下的更多線索?還是關於“因果書”的秘密?抑或是…另一個陷阱?
她回頭望瞭望荒蕪的廢園,夕陽的餘暉透過枯竹的縫隙,投下斑駁詭譎的光影,四周靜得可怕。留在外面,同樣不安全。
深吸一口氣,沈未央從隨身的包袱裡拿出在客棧順手買的火折子。用力吹亮,微弱跳動的火苗勉強驅散了洞口附近的黑暗,卻讓更深處的通道顯得更加幽深莫測。
她握緊那枚一直帶給她微妙感應的黑色指環,另一隻手舉著火折子,小心翼翼地,踏入了向下延伸的石階。
石階盤旋而下,走了約莫幾十級,眼前豁然開朗。
這是一間不算太大,卻異常乾燥整潔的石室。四壁皆是打磨光滑的青石,空氣雖然陳舊,卻並無憋悶之感,顯然有隱蔽的通風口。室內沒有多餘的擺設,只有正中央一張巨大的青石案台,以及靠牆放置的幾個密封極好的紫檀木大箱子。
石案上空空如也,積著一層薄薄的灰。但當沈未央舉著火折子靠近時,卻發現案面上似乎刻著什麼圖案。
她拂去灰塵,只見光滑的石案表面,刻著一幅與入口石碑上類似的、卻更加精細複雜的雲霧山巒圖。而在山巒之巔,雲霧繚繞之處,清晰地刻著兩個古篆大字——聽雨。
這裡,就是真正的聽雨樓?或者說,是聽雨樓的一個秘密據點?
她的目光隨即被石案一角吸引。那裡放著一本薄薄的、以某種淡青色獸皮裝訂的冊子,封面沒有任何字跡。
心跳再次加速。她小心翼翼地拿起冊子,吹去封面上的浮灰,輕輕翻開。
映入眼簾的,是父親沈文淵那熟悉無比、卻又比手稿上更加凝重沉鬱的字跡!
“餘窮盡半生,追索‘因果’之秘,終窺得冰山一角,卻引禍上身,累及家人,悔之晚矣…”
開篇第一句話,便讓沈未央如遭重擊,渾身冰涼!父親…果然不是單純的病逝?!
她顫抖著手,迫不及待地向下閱讀。
“…因果書,非書也。乃上古秘寶,牽繫眾生命運之弦,由‘因’玉與‘果’石共同驅動。林家祖傳之鴛鴦玉,實為‘因’玉之殘片,內蘊一絲‘源初之因’,能改易命數,亦能招致無窮禍患…”
看到這裡,沈未央猛地摸向懷中那片碎玉!原來它竟是所謂的“因”玉殘片?!能改易命數?難道林致遠的迅速發跡,與此有關?!
“…林郎(看到父親依舊稱呼林致遠為‘林郎’,沈未央心中刺痛)心性本佳,然權欲燻心,終被‘因’玉之力反噬,漸趨偏執冷酷…彼暗中結交邪術之士,欲圖徹底掌控‘因’玉之力,甚至覬覦那虛無縹緲的‘果’石…”
“…餘察其陰謀,欲將‘因’玉收回,卻遭其暗算,身中奇毒,時日無多…恐其對未央不利,故佈下此局,留線索於她…”
字跡在這裡變得有些凌亂,顯然書寫時父親的身體狀況已經極差。
“…聽雨樓,乃歷代‘護緣人’之秘所,旨在守護‘因果’之秘,不使其淪為野心之工具。餘僥倖得悉其存在,與當代掌令使有一面之緣,得贈雲紋木牌,允危急時可求援於各地秘窟…”
雲紋木牌!果然是聽雨樓的信物!那位蘇公子…難道就是父親所說的“掌令使”?還是聽雨樓的其他人?
“…然餘時不我待,未能盡悉其運作…未央我兒,若你得見此書,為父恐已不在人世。切記,林郎已非昔日良人,其心可誅,萬不可輕信!”
“…‘因’玉之力,詭秘莫測,福禍相依,切勿輕易動用,亦需謹防被其操控心智…”
“…若欲徹底擺脫此局,或需尋得那失落已久的‘果’石,以平衡‘因’力,或可有一線生機…然‘果’石蹤跡,渺茫難尋,只餘一線索,藏於…”
字跡到此,戛然而止!
最後一頁似乎被人匆忙撕去,只留下參差不齊的邊緣!
沈未央的心猛地一沉!關鍵的線索沒了!關於“果”石的線索被誰撕去了?是父親自己?還是後來有人來過?
她不甘心地仔細檢查冊子,發現在被撕毀的頁根處,用極細的筆觸,留下了一個模糊的、幾乎無法辨認的印記——
那似乎是一枚羽毛的形狀,旁邊還有幾個細如蚊蚋的、已經模糊不清的墨點,像是某種編號。
羽毛?這代表什麼?
她皺緊眉頭,將這個印記牢牢記在腦中。這可能是尋找“果”石唯一的線索了。
放下獸皮冊子,她的目光投向那幾個靠牆的紫檀木箱。箱子沒有上鎖,她輕輕打開第一個。
裡面是整整齊齊碼放的金錠!耀眼的金光在火折子的微光下閃爍,數量驚人!
第二個箱子裡,是各色晶瑩剔透、價值連城的寶石翡翠!
第三個箱子裡,則是數套做工極其精良、適合女子穿戴的勁裝、夜行衣,以及一些她從未見過的、結構精巧的小巧機關和武器,還有幾個瓷瓶,貼著標籤,寫著“解毒丹”、“金瘡藥(極品)”、“迷蹤散”等字樣。
父親…竟然留下了如此龐大的財富和這些顯然並非普通人能接觸到的物品!他遠比她想像的更加深謀遠慮,也從側面印證了對手的可怕。
最後一個箱子裡,則是一些偽造得極其精妙的路引、身份文牒,名字各不相同,卻都附帶著詳細的身世背景資料,顯然是為她準備的多重身份。還有一張詳細的江南輿圖,上面標註了許多隱秘的路徑和記號。
沈未央看著這些東西,淚水終於忍不住奪眶而出。父親在生命的最後時刻,為她鋪設了這樣一條後路,而她自己卻渾然不知,還沉浸在虛假的夫妻情深之中,直至被殘酷現實撕得粉碎!
恨意與感激交織,如同毒火與寒冰,在她心中劇烈翻騰。
她擦乾眼淚,眼神變得無比堅毅。她不再是那個養尊處優、任人擺布的侯府夫人了。從今天起,她要拿起父親留下的武器,為自己,也為父親,討回一個公道!
她仔細挑選了一套合身的深色勁裝換上,將金銀財寶取出一部分隨身攜帶,其餘原樣封好。那些機關武器和藥瓶,她也仔細收好。最後,她拿起那張標註詳細的輿圖和幾份不同的身份文牒。
現在,她有錢,有新的身份,有了一定的自保能力,也有了明確的目標——尋找“果”石,對抗林致遠,揭開所有的陰謀!
而第一步,就是解開那個“羽毛”印記的秘密。
她將父親的獸皮冊子鄭重收起,再次環顧這間改變了她命運的石室,然後毫不猶豫地轉身,沿著石階向上走去。
當她走出洞口,石碑緩緩合攏,恢復原狀,彷彿一切都未曾發生過。
外面的天色已經完全黑了下來,一彎冷月掛在枯枝頭。
沈未央藉著月光,快速離開了廢園。她沒有返回“水雲間”客棧,而是憑藉輿圖的指引,在城西另一處更隱蔽的巷弄裡,找到了一家由聽雨樓秘密經營的、對外只說是貨棧的小旅店,用其中一份新的身份文牒住了進去。
現在,她需要信息和渠道。父親的冊子裡提到,聽雨樓有自己傳遞消息的網絡。她該如何聯繫他們?僅僅憑藉那塊雲紋木牌嗎?
就在她思考下一步行動時,窗外忽然傳來極輕的“嗒”的一聲,彷彿有什麼小石子之類的東西擊中了窗欞。
沈未央瞬間警惕,吹熄油燈,悄無聲息地潛到窗邊,透過縫隙向外望去。
巷子裡空無一人,只有月光清冷。
然而,在她窗下的地面上,靜靜地躺著一支潔白的、纖塵不染的…羽毛?
羽毛的旁邊,還有一小卷被細繩繫著的紙條。
她的心猛地一跳!羽毛?!是那個印記?!
是誰?竟然能如此精准地找到她剛剛換的落腳點?是友?是敵?
她猶豫了片刻,最終還是輕輕推開窗,極其迅速地將那支羽毛和紙條撈了進來,立刻關窗。
回到屋內,她點亮油燈,展開那捲小小的紙條。
上面只有一行娟秀卻陌生的字跡:
“明日子時,煙雨樓,憑羽入畫。”
煙雨樓?那不是老闆娘說過的、嘉興城最有名的南湖煙雨樓?憑羽入畫?又是何意?
這張紙條,是聽雨樓的進一步指引?還是另一個針對她的陷阱?
沈未央拿起那支羽毛。這羽毛潔白得有些不自然,觸手冰涼,卻又帶著一絲極其微弱的、與那黑色指環類似的能量波動。
她將羽毛靠近指環,指環果然微微發熱,產生了共鳴。
看來,這確實是聽雨樓的手筆。
只是,這見面的方式,未免太過詭秘莫測。
煙雨樓…明日子時…
她握緊了羽毛,目光投向窗外沉沉的夜色。
第二十章 煙雨殺局
南湖煙雨樓,位於嘉興南湖之畔,是城中最負盛名的酒樓,亦是達官顯貴、文人墨客聚集之所。樓高數層,飛檐翹角,燈火輝煌,倒映在波光粼粼的湖水中,宛如仙境。
白日裡已是遊人如織,夜晚更是笙歌處處,熱鬧非凡。
沈未央換上了一身看起來較為體面、卻又不至於太過引人注目的湖藍色衣裙,外罩一件素色披風,將那支潔白的羽毛小心地藏在袖中。她依舊用易容手段稍稍修飾了容貌,讓自己看起來只是一個尋常的、有些清冷的江南女子。
她提前一個時辰便來到了南湖附近,並未直接靠近煙雨樓,而是在湖對岸尋了一處僻靜的茶棚坐下,要了一壺清茶,遠遠地觀察著煙雨樓的動靜。
子時將近,煙雨樓的喧囂逐漸平息,大部分客人已然散去,只有頂層似乎還有燈火,隱約傳來絲竹之聲。
她起身,付了茶錢,不緊不慢地繞湖而行,朝著煙雨樓走去。
越是接近,她越是警惕。指環並未傳來預警的熱度,這讓她稍安,卻不敢有絲毫大意。
來到煙雨樓下,大門並未關閉,仍有僕役在門口值守。她並未從正門進入,而是憑藉著父親輿圖上的標註,繞到了樓後一條專供內部人員使用的小巷。
巷子深處,有一扇不起眼的側門。
她深吸一口氣,敲了敲門。
門吱呀一聲開了一條縫,一個睡眼惺忪的老蒼頭探出頭來,不耐煩地道:“打烊了,明日請早!”
沈未央不語,只是緩緩從袖中取出了那支潔白的羽毛,遞到門縫前。
老蒼頭渾濁的眼睛在看到那支羽毛的瞬間,驟然閃過一絲精光,睡意全無。他仔細地看了看羽毛,又深深地看了沈未央一眼,臉上所有的表情都收斂起來,變得如同古井般波瀾不驚。
他默默地打開門,側身讓開通道,做了一個“請”的手勢,卻並未發問,也並未引路。
沈未央心中了然,邁步而入。身後的門悄無聲息地關閉。
門內是一條狹長昏暗的走廊,空氣中瀰漫著酒菜和熏香混合的氣味。走廊兩旁有數個房間,門都緊閉著。
她憑藉著直覺和那羽毛隱隱傳來的微弱指引,沿著走廊向前走去。盡頭是一道樓梯,通往樓上。
她拾級而上,樓下的喧囂被隔絕,環境變得越發安靜。樓梯的木板發出輕微的吱呀聲,在寂靜中顯得格外清晰。
終於,她來到了頂層。與樓下的熱鬧不同,頂層異常安靜,只有走廊盡頭的一間雅室透出溫暖的燈光,門上懸掛著一幅水墨山水畫。
畫的是南湖煙雨,筆法飄逸,意境空濛。
這就是“憑羽入畫”?
她走到那幅畫前,略一沉吟,試探著將手中的潔白羽毛,輕輕觸向畫中那艘若隱若現的扁舟。
奇異的事情發生了!那羽毛接觸畫面的瞬間,竟如同融入水中一般,悄無聲息地沒入了畫卷!與此同時,畫中那艘扁舟似乎微微亮了一下!
緊接著,面前的房門無聲地向內滑開了一道縫隙。
沈未央屏住呼吸,推門而入。
房間內布置得極為雅致,紫檀木的傢俱,牆上掛著古琴,博山爐裡熏著冷香。臨湖的窗戶開著,夜風吹動紗簾,帶來湖水的濕氣和遠處殘存的絲竹聲。
一個身影背對著她,站在窗前,正眺望著窗外南湖的夜景。那人穿著一身寬鬆的墨色長袍,長髮用一根簡單的木簪束起,身形看起來有幾分單薄。
聽到開門聲,那人並未立刻回頭,只是淡淡開口,聲音溫潤平和,卻帶著一種奇異的穿透力:“你來了。”
是個女子的聲音。
沈未央微微一怔,她本以為會見到那位蘇公子,或是其他類似的人物。
“是你給我留的羽毛?”沈未央警惕地沒有靠近,站在門邊問道。
那女子緩緩轉過身。
燈光下,只見她約莫三十許的年紀,容貌算不得絕色,卻十分清秀耐看,眉眼間帶著一股書卷氣和超然物外的平靜。只是臉色過於蒼白,嘴唇也缺乏血色,彷彿久病纏身。但她的那雙眼睛,卻亮得驚人,深邃如同古井,彷彿能洞察世間一切因果。
“你可以叫我‘畫師’。”女子微微一笑,目光落在沈未央身上,帶著一絲審視,卻並無惡意,“或者,按聽雨樓的規矩,稱我一聲‘執筆’也可。”
執筆?聽雨樓的職位稱呼?
“是你引我來此?”沈未央繼續問道。
“是,也不是。”自稱“畫師”的女子走到桌邊,示意沈未央坐下,親自執壺,為她斟了一杯熱氣騰騰的茶,茶湯清澈,香氣卻極其冷冽,“是你的‘因’指引你來此,我不過是順勢而為,遞了一支羽毛而已。”
她的話語玄奧,帶著聽雨樓一貫的風格。
“你認識我父親?沈文淵?”沈未央直接問道,並未去碰那杯茶。
畫師點了點頭,眼中掠過一絲淡淡的惋惜:“沈先生驚才絕艷,於金石古籍之道冠絕一時,更難得的是心懷正念,試圖以凡人之力解讀‘因果’之秘,可惜…終究未能逃過宿命反噬。”
“宿命反噬?”沈未央追問,“我父親的真正死因,到底是什麼?”
畫師沉默了片刻,輕聲道:“沈先生發現了林致遠與‘玄冥教’勾結,試圖利用‘因’玉殘片行逆天改命、竊取國運之事。他試圖阻止,卻被玄冥教的高手暗算,身中奇毒‘碧落黃泉’,藥石無靈。”
玄冥教!碧落黃泉!
沈未央聽得心驚肉跳!這些名字她從未聽過,卻能感受到其背後隱藏的可怕力量!林致遠竟然勾結了這樣的邪教組織?!
“那‘果’石呢?我父親留下的線索最後一頁被撕掉了,只留下一個羽毛印記…”沈未央急切地問道。
畫師的目光變得有些深邃:“‘果’石…那是比‘因’玉更加虛無縹緲的存在。據說它能平衡‘因’力,甚至窺見命運的某些片段。但它早已失落多年,聽雨樓也一直在尋找。沈先生或許找到了一些線索,但那最後一頁…”
她搖了搖頭:“並非被人撕去,而是被一種特殊的藥水書寫,時辰一到,字跡便自行消散了。這是聽雨樓傳遞絕密信息時常用的手段,為了防止落入敵手。”
自行消散?沈未央一愣,隨即湧起巨大的失望。
“不過,”畫師話鋒一轉,“那羽毛印記,確實是關鍵。它指向一個地方,或者說…一個人。”
“誰?”
畫師並未直接回答,而是從袖中取出一卷小小的畫軸,遞給沈未央。
沈未央疑惑地接過,展開一看。畫上是一個人的背影,穿著僧袍,站在一座雲霧繚繞的山巔,遙望遠方。畫功極其傳神,雖然只是一個背影,卻能感受到一種遺世獨立的孤寂與滄桑。而在畫卷的右下角,題著一行小字:
“無心者,觀自在。”
“這是…”沈未央不解。
“‘觀自在’可能指代菩薩,也可能是一個地方。”畫師輕聲道,“而‘無心者’,或許是解開‘羽毛’之謎的關鍵。這幅畫,是很多年前,樓中一位前輩所繪,據說與‘果’石的傳說有關。更多的信息,我也無法確定了。這條路,需要你自己去走。”
線索再次變得模糊,但總算有了一個方向。無心者?觀自在?
沈未央仔細將畫卷收好,鄭重道:“多謝告知。”
“不必謝我。”畫師搖搖頭,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些,她輕輕咳嗽了兩聲,“聽雨樓並非無所不能,我們也有我們的限制和敵人。玄冥教的觸角遠比你想像的更深,林致遠如今權勢煊赫,與他們勾結更深,你此行危機四伏。”
她站起身,走到窗邊,望著窗外沉沉的夜色:“我能幫你的不多。嘉興城內,玄冥教的暗樁已經被驚動,他們正在搜尋你的下落。此地不宜久留。”
她轉過身,從案几下的暗格中取出一塊小小的、雕刻著雲雀圖案的鐵牌,交給沈未央:“這是‘雲雀令’,憑此令,你可以調動聽雨樓在江南部分地區的資源,獲取情報和有限的援助。但切記,非到萬不得已,不要輕易動用,以免暴露。”
沈未央接過鐵牌,入手冰涼,卻能感受到其中蘊含的某種能量契約。
“我該如何離開?”她問道。既然已經被盯上,煙雨樓恐怕也不安全了。
畫師微微一笑,笑容有些虛弱,卻帶著一絲奇異的篤定:“窗外的南湖,便是你的路。”
她話音剛落,樓下忽然傳來一陣喧嘩和急促的腳步聲!似乎有人正在強行闖樓!
“他們來了。”畫師的神色依舊平靜,彷彿早有預料,“從窗口下去,湖邊有一艘烏篷船,船頭掛著一盞青燈,自會有人接應你離開。”
沈未央不再猶豫,將雲雀令和畫軸貼身收好,對著畫師深深一揖:“保重!”
畫師點了點頭,重新坐回琴桌前,竟開始悠然撫琴,琴聲淙淙,透著一股超然物外的平靜,彷彿樓下的騷亂與她無關。
沈未央快步走到窗邊,向下望去。樓層頗高,下面就是漆黑的湖水。但在一旁,有一條供雜役使用的、極為隱蔽的排水竹竿,直通湖面。
她深吸一口氣,毫不猶豫地翻出窗外,抓住那濕滑的竹竿,敏捷地向下滑去。
冰冷的湖水氣息撲面而來。
就在她即將滑到湖面時,頭頂傳來雅間門被粗暴撞開的聲響,以及一聲壓抑的、短促的悶哼和器物倒地的聲音!
畫師!
沈未央的心猛地一揪!但她無法回頭,咬緊牙關,加速下滑,噗通一聲落入冰冷的湖水之中。
湖水刺骨。她奮力浮出水面,果然看到不遠處有一艘烏篷船,船頭掛著一盞發出幽幽青光的燈籠。
船艙內,一個戴著斗笠、披著蓑衣的身影默默地搖動櫓槳,小船無聲地破開水面,迅速駛向湖心深處,將身後燈火通明、卻暗藏殺機的煙雨樓遠遠拋開。
沈未央趴在船邊,回頭望去。
煙雨樓頂層那間雅室的燈光,不知何時已經熄滅了,融入一片黑暗之中。
琴聲,早已斷絕。
第二十一章 無心之謎
烏篷船在夜色籠罩的南湖上無聲滑行,如同鬼魅。搖櫓的船夫始終沉默,斗笠壓得極低,看不清面容,只有搖櫓的手臂穩定而有力。
沈未央渾身濕透,冰冷的湖水帶走體溫,讓她瑟瑟發抖,但更冷的是心。畫師最後那聲悶哼和熄滅的燈光,如同冰冷的針,刺在她的心頭。又一個人,因為她(或者說因為她身上的“因”玉)而遭遇不測了嗎?
船並未駛向任何明顯的碼頭或岸邊,而是在一處蘆葦蕩深處停了下來。這裡極其隱蔽,遠離航道,只有風吹蘆葦的沙沙聲和水流聲。
船夫終於停下搖櫓,抬起頭。斗笠下是一張飽經風霜、布滿皺紋的臉,眼神卻異常銳利清明。他遞給沈未央一個厚厚的油紙包,聲音沙啞低沉:“裡面是乾衣服和吃食。換好後,沿著這條水道向西劃,盡頭有人接應。記住,上岸後立刻離開嘉興,他們搜查得很緊。”
沈未央接過油紙包,低聲道:“多謝。畫師她…”
船夫搖了搖頭,打斷她的話,眼神晦暗:“各安天命。走吧。”說完,他竟直接翻身躍入水中,如同魚兒般悄無聲息地潛入深處,消失不見。
沈未央知道多問無益,快速打開油紙包。裡面是一套乾爽的粗布衣裳,幾個還溫熱的饅頭,一小壺酒,還有一張簡單的區域水路圖。
她在搖晃的小船上艱難地換好衣服,啃了幾口饅頭,又灌了一口辛辣的燒酒,一股暖意才慢慢驅散了部分寒意。她按照船夫的指示,自己搖起櫓槳,駕著這艘小小的烏篷船,鑽進更加茂密的蘆葦蕩中,向西而行。
水道曲折,蘆葦比人還高,完全遮蔽了視線。她只能憑藉著地圖和直覺前行。約莫過了小半個時辰,前方出現一點微弱的燈光。
靠近後,發現是一個極小的、簡陋的漁家碼頭,只有一個老漁翁蹲在岸邊抽著旱煙,旁邊停著一輛帶篷的驢車。
見到她的船靠岸,老漁翁磕了磕煙袋,站起身,嘶啞地道:“是沈娘子嗎?車備好了,要去哪裡?”
沈未央心中一凜,對方竟然知道她的姓氏!看來這都是畫師提前安排好的。聽雨樓的能量和效率,遠超她的想像。
她沒有立刻回答,而是先警惕地觀察了一下四周,確認沒有埋伏,才低聲道:“老丈可知…何處可尋‘無心者’?”她試探著拋出畫師給的線索。
老漁翁渾濁的眼睛看了她一眼,嘿嘿笑了兩聲,聲音如同破鑼:“無心者?這年頭,有心的人都活得艱難,誰還去做那無心之人?娘子這話問得稀奇。”
他並未直接回答,而是指了指驢車:“上車吧,夜裡風寒,老頭子送你一程。至於去哪兒…娘子心裡應該有點眉目了吧?聽說普陀山的菩薩,最近挺靈驗的。”
普陀山?觀世音菩薩的道場?“觀自在”…
沈未央瞬間明白了老漁翁的暗示!無心者,觀自在!畫師那幅畫的題字,指向的竟然是佛門聖地普陀山?
難道那“無心者”,是一位僧人?!
她不再猶豫,躬身道:“多謝老丈指點。那就麻煩老丈,送我去最近的、能通往普陀的碼頭。”
“好嘞。”老漁翁點點頭,不再多言,示意她上車。
驢車顛簸,在夜色的掩護下,駛離了南湖區域,朝著東南方向的海邊碼頭而去。
一路上,沈未央沉默不語,仔細消化著今晚得到的驚人信息。父親的真正死因、玄冥教、聽雨樓、畫師的犧牲、以及那指向佛門的“無心者”…
一切變得更加撲朔迷離,卻也終於有了一條看似明確的主線——尋找“果”石,對抗林致遠和玄冥教。而第一步,就是前往普陀山。
數日後,風塵僕僕的沈未央終於抵達了舟山碼頭,踏上了前往普陀山的渡船。
海天之間,佛國仙山籠罩在朦朧的海霧之中,梵音隱隱,香火繚繞。來自四方的香客信徒絡繹不絕,人人臉上都帶著虔誠與期盼。
沈未央混在香客之中,登上了普陀山。她沒有像普通香客那樣直奔最大的寺院紫竹林或普濟禪寺,而是憑藉著那幅畫卷帶給她的模糊感應,以及懷中指環細微的指引,朝著後山更為清靜、甚至有些荒涼的區域走去。
山路崎嶇,遊人漸稀。古木參天,苔痕濕滑,只有鳥鳴和風聲相伴。
她走了許久,終於在一片竹林掩映的深處,看到了一座極小、極破舊的古庵。庵門上的匾額早已腐朽,字跡難以辨認,只有一個“竹”字依稀可辨。
庵堂寂靜無聲,彷彿早已無人居住。
難道這裡就是“無心者”的居所?沈未央心中疑惑,卻還是走上前,輕輕叩響了斑駁的木門。
等了許久,就在她以為庵內無人,準備離開時,門卻“吱呀”一聲,從裡面被拉開了。
開門的是一位老尼。她看起來年紀極大,滿臉深刻的皺紋,眼神渾濁,身形佝僂,穿著一身洗得發白的灰色僧衣,彷彿隨時都會被風吹倒。
然而,就是這樣一位看似平凡普通的老尼,卻讓沈未央懷中的黑色指環,猛地爆發出一陣前所未有的、強烈而溫和的共鳴熱流!那熱流不再是預警,而更像是一種…回歸般的雀躍?
老尼抬起渾濁的眼睛,看了看沈未央,目光在她臉上停留了片刻,又緩緩下滑,最終落在她那只握著指環、藏在袖中的手上。
她的嘴角似乎極其輕微地動了一下,露出一個近乎慈悲、又近乎嘆息的模糊表情,用蒼老沙啞的聲音緩緩道:
“施主,你終於來了。老尼等你…很久了。”
【作者简介】胡成智,甘肃会宁县人。中国作协会员,北京汉墨书画院高级院士。自二十世纪八十年代开始文学创作,现任都市头条编辑,认证作家。曾就读于北京鲁迅文学院大专预科班,并参加作家进修班深造。七律《咏寒门志士·三首》荣获第五届“汉墨风雅兰亭杯”全国诗词文化大赛榜眼奖。其创作的军人题材诗词《郭养峰素怀》荣获全国第一届“战歌嘹亮-军魂永驻文学奖”一等奖;代表作《盲途疾行》荣获全国第十五届“墨海云帆杯文学奖”一等奖;中篇小说《金兰走西》荣获全国“春笋杯”文学奖。
目前,已发表作品一万余篇,包括《青山不碍白云飞》《故园赋》等诗词,以及《山狐泪》《独魂记》《麦田里的沉默》等近二百部长篇小说,多刊于都市头条及全国各大报刊平台。
自八十年代后期,又长期致力于周易八卦的预测应用,并深入钻研地理风水的理论与实践。近三十年来,撰有《山地风水辨疏》《平洋要旨》《六十透地龙分金秘旨》等六部地理专著,均收录于《胡成智文集【地理篇】》。该文集属内部资料,未完全公开,部分地理著述正逐步于网络平台发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