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边草原-韧生
文||轩源
天边草原的草从来不知何为屈服。它们生来便是土地的囚徒与君王,根系向下扎入三丈深的黑暗,草尖却永远朝着长生天指引的方向生长。我见过一棵被马蹄踏碎脊梁的碱蒿,它用断裂的茎管吮吸夜露,竟从伤口处抽出七枝新芽。
巴特尔老人说,草原的命是风锻打的铁。他古铜色的脸庞布满深壑,每道皱纹里都藏着被砂砾磨亮的岁月。当白毛风撕扯毡房时,他盘腿坐在呼啸中咀嚼奶豆腐,牙床碾碎硬如石块的干酪声,竟压过了蒙古包外百万匹野马的嘶鸣。
那日暴雪吞没了冬牧场。我们牵着马在混沌中跋涉,马鬃冻成冰刃,划破天地间昏沉的羊水。母马阿日珊突然跪倒在地,腹腔剧烈起伏——它竟在零下四十度的寒潮中开始分娩。新生的马驹裹着冰壳探出头来,热气在睫毛瞬间凝成白霜,而它挣扎站立时,四蹄叩击冻土发出的声响,让整片雪原都震动了。
牧人们把这种力量叫作“呼和莫力格”——青色的魂魄。它潜伏在每株牧草被啃食的根茎里,流淌于每个牧民开裂的指缝间。去年旱季,我看见乌仁其其格跪在龟裂的河床底,用银碗承接最后几滴泥浆。她将水抹在濒危的羔羊唇上,自己干裂的嘴角却绽开微笑,那笑意里分明有整条乌拉盖河在奔涌。
最震撼的莫过于敖特尔迁徙时,三百头骆驼踏出的烟尘如金色烽火。它们背负整个民族的家当,穿越没有尽头的苍茫。老骆驼在沙暴中闭上鼻孔继续前行,幼驼被灼日晒脱皮毛仍紧跟队列。当夕阳给驼队镀上血色光晕时,我忽然听见祖先的号角穿透千年时光,正与今日的驼铃共振成同一曲长调。
草原教会万物如何活着。旱獭懂得囤积三个秋天的草籽,白桦学会用脱皮保存水分,而牧民们把死亡酿成马奶酒,将离别谱成悠扬的长调。在这里,所有柔软都长出了坚硬的茧,所有哭泣都风化成了歌谣。
今夜我又睡在勒勒车上,看银河倒灌进蒙古包的天窗。北斗七星像七枚银钉,将墨色苍穹牢牢铆在无边的草原之上。恍惚间觉得,自己正躺在地球最后一片完整的皮肤上,底下奔涌着永不冷却的血液。
长生天作证:只要还有一株草顶着露珠站立,这片土地就永远学不会弯腰。
作者简介:
赵景阳(轩源),男,1964年生,河北省人,中共党员,会计师,国企集团高管。
酷爱中华传统文化,诗歌爱好者,收藏爱好者,周易爱好者。业余进行诗歌创作,作品散见于都市头条,中华赵氏诗词等平台。
2023年8月荣获都市头条井冈山群第二届“十佳明星作者”荣誉称号;同年10月荣获历届十佳明星作者“争霸赛”三等奖第③名荣誉称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