爷爷的豆角
文/司徒清欲
五年后,当我再次回到曾经朝夕相处的故乡,站在被苍翠簇拥的山岭上,耳畔再也无法回响起那苍老又柔和的声音:“小钊,刚摘的豆角,自家种的,你在外地肯定没吃上,新鲜着嘞!”
发出这声音的,是我质朴憨厚的爷爷。作为土生土长的农家娃子,他将他一生的心血都交给了脚下这片育他的大地。这位劳苦的庄稼人,把全部心思都扑在稻田里、山坳中、菜畦上,仿佛在精心照料一个嗷嗷待哺的婴儿,而被他照料的庄稼也十分争气,长势茂盛的稻苗、绿油油的卷心菜、修长葱嫩的豆角……大自然决不辜负每一个辛苦付出的庄稼人,正以独特的方式尽情馈赠。
豆角,一种不起眼的寻常蔬菜,他却赋予了非凡的意义:健康、绿色且新鲜。他有着一种与生俱来的自信,认定自己种的就是最好的。我不知道他爆棚的自信感从何处来,可能是来自八十多年的耕作经验,抑或是固守着黄历上的农时。对此,彼时的我常常会不以为然。每逢大学暑假,他都会在我耳边念叨:“当季的豆角吃了吗?”而我总会露出一副极不耐烦地样子,敷衍地说:“吃过了,大学食堂有各类当季的蔬菜,苦瓜、白菜、黄瓜……应有尽有。”
话刚出口,我抬头瞥了一眼那张被岁月犁得出深深沟壑、褶皱不堪的沧桑脸庞。在上面,我精准捕抓住一道如闪电般的落寞瞬间划过,旋即又被笑容覆盖。我心头猛然一沉,突然意识到自己伤了一位老者的心,心中懊悔不已。愧疚感涌上心头,我连忙向他分享了我在外地的所见所闻,就像小时候拿着小板凳端坐在他身旁,嚷嚷着想听属于他的故事一样,他听得津津有味、很入神,就像我小时候总向他投去钦佩、仰望的目光一样。命运的齿轮开始转动,映照出美好的画面。
二0二0年,新冠疫情来势汹汹,很快就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席卷了全国各地。桂平,这座西南边陲的小县城也未曾幸免,不久也“沦陷”了。那年,这位在红土地上辛勤耕耘了大半辈子的庄稼人竟意外病倒了。此后,在稻田里、在山坳中、在菜畦里、在捣衣湾,再也寻觅不到他的踪影。由于疫情,学校延迟了春季开学返校的时间,我得以在他生命的最后几个月里陪伴在身旁,直至生命的尽头。
疫情无休止地肆虐,家里的蔬菜仅维系了两三个月,也捉襟见肘起来了。买菜、做菜、洗衣服、种菜的重任自然落在我的肩上。尽管一清早便拿着“通行证”前往菜市场挑选各类新鲜的蔬菜,但他总说:“吃着没有自家种的那般好。”我知道,他是怀念曾经一次性挑一百斤稻谷不带喘口气的自己,想念他初春时抛洒在地里的种子了。“小钊,空心菜地旁边的田垄,你明天除草买点种子,就种豆角吧!”印象中,这是他最后的心愿。他每次许下的心愿,我总会笑着答应帮他实现。尽管有些愿望,祖孙俩都知道结局,可谁都没有捅破这层“窗户纸”,我依旧领着他憧憬着遥不可及的未来,而他总是心满意足地听着,连连叫好。
从小就在他的耳濡目染下,我也渐渐掌握了各种种植技能,种豆角自然不在话下。除草、起垄、开行、浇水、播种、施肥、覆土。我至今仍记得,当我扛上锄头、挑着扁担时,他欲从门前的靠椅上挣扎地站起身来,从我手中夺过锄头,但持续十几秒后缓缓坐下,带着不放心的口吻念叨着我听着不下二十遍的“十四字真言”。
为了让他省心,我承担起豆角成长“记录员”的角色。按照他的指示,我也如同他曾经一般细心呵护着每一根幼苗。从第一棵种子破土而出、舒展嫩芽,到幼苗褪去嫩黄披上翠绿的“新装”,再到它们延伸的触须爬上篱笆,我一点一滴地用手机记录下来,而他则会在夜深人静时一遍遍循环播放,仿佛这是他亲手种下的,就像八十年前我曾祖父手把手教他一样。
二0二0年四月的某一天,也可能是五月,悠长的岁月模糊了我的记忆,我已经想不起来具体时间了。他竟奇迹般从靠椅上站了起来,身体稍微有点起色,拄着拐杖,挪着不听使唤的脚跟、弓着腰,踉踉跄跄地巡视从我曾祖父手中接过的田地以及田地上长满的庄稼,那是几代人留下的财富、是根魂所在。那天,我目送他离开家门,走向他守护了大半辈子的土地。我远远地尾随着他到菜畦看了长势喜人的豆角苗。他在那里静默了许久,转头间发现了藏在青竹后的我,便告诉我让我放心,他一会就回去。傻乎乎的我还沉浸在他身体有所好转的喜悦中,天真地回了家。下午两点时许,他从外面回来,面部的疲惫感一扫而空,当他瘫坐在靠椅上,像泄了气的皮球,从此再也没站起来。过年以后,我才逐渐明白,那最后的站立,是他与毕生守护的“老伙计们”无声的诀别。
就在豆角结荚的前半个月,这位慈祥的老人终究还是抵不住岁月的衰老,带着埋藏在心间金黄色的梦想同时孕育着勃勃生机的憧憬,像酣睡的婴儿,永远沉睡在生他育他的大地母亲的怀抱中,他没能亲口尝到他时常常挂在嘴边的“吃了,皇帝都不回京”的孜然炒豆角。
出殡的那天晚上,我梦见他了,看见一个婴儿呱呱坠地。在农村,流传着这样的传说:亲人去世出殡后的当天晚上,会回来看他(她)最亲之人,告诉亲人他转世投胎的人家。梦境很短却又很长,当我睡眼惺忪地睁开眼,看着闹钟的时针,凌晨五点整!当窗台吹进来的风透过纱帐摩挲着我的脸,我知道,他乘着风来看我了。这时,窗外公鸡照常打鸣,天际边泛起了鱼肚白。
他走后不久,田垄的篱笆上挂满自然垂落的长豆角,风轻拂而过,立即摇曳婀娜的舞姿。邻居这时总会投来赞美的目光,毫不吝啬溢美之词:“小钊,不仅读书了得,种菜也是一把好手嘞!”面对这些夸赞,我唯有苦笑。我多么希望说这一句话的,是那位和我一起见证豆角成长,即使知道我已将种植技巧了然于心,却仍要反复叮嘱二十多遍的、拥有永远操不完的心,我最亲爱的爷爷啊!
他走的那天,我没有哭,直到一个月后母亲出门干活时说:“我和你爸中午不回来吃饭,菜地的豆角,你掐点回来自己煮。”我走向菜地,望着那一行整齐排列、结着硕果的豆角,原来这是他留给我的“遗产”啊。那一刻,我彻底破防了,眼角积攒的泪水再也忍不住、决堤了。那天,我只觉得头脑昏眩,很快就昏睡了过去,等再次醒来已是傍晚七点,而被褥的一角透着一股冰凉感。
此后,从我爷爷手中接过叮嘱的“交接棒”,是我的父亲。无论是我每次休假回家,还是每一通长途电话,父亲总不忘反复强调,“要吃当季的第一茬新鲜蔬菜”。而每次回家,总能看见他从乡下带来的新鲜蔬菜,其中豆角是“常客”,然后他会用和爷爷如出一辙的口吻说道:“夏天的第一茬豆角,新鲜着嘞!”当他寄来的稻米和豆角等蔬菜,我嗅到泥土的芬芳弥漫整个房间。忽然明白,他们在田埂中的守望,都是为了将最好的希望完整地交给下一代,就像播撒种子那样,从播撒那刻起就盼望着金黄色的稻浪裹挟着丰收的喜悦。
暑去寒来,岁月流转。逐渐丰盈的人生阅历,褪去了我的稚嫩,也让我懂得守护的弥足珍贵。每次和父亲通完电话,我都会轻声补上一句:“爸,我想吃咱家田垄上的豆角了,给我寄点吧。”电话那头,总会传来柔和却无比笃定的声音:“行,自家种的豆角,新鲜!
作者简介:
黄清航,笔名:司徒清欲,广西贵港市桂平市人,2022年6月毕业于广西大学。主修《文艺理论》《西方文论》《中国古代文学史》《古代汉语》等课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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