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载《春风化雨》
(13)
作者：桑民强 朗诵：花仙子
小迪父亲从X光间出来时，班主任李老师也赶来了，她那张秀丽的面孔显的有些苍白，憔悴。接二连三发生在班上的事令她内疚、痛苦。她羞愧地对小迪父亲说：“我对不起你，没有教育好自己的学生，包括你，”她拍拍小迪的肩膀，深沉地望了他一眼。“不，不，他是我的儿子，首先责任在我。”小迪父亲忙不好意思地接话。张品看到小迪父亲一下子回不了家，就又想办法搞床铺去了。老师要回校去了，父亲叫小迪送送老师。路上，小迪说起张品这同学很有水平时，班主任点点头，突然问：“你可知道，张品是谁的儿子？”小迪茫然地摇摇头，班主任又问：“你还记得县武装郡的张部长么？”怎么不记得，就是那个从抗越自卫反击战前线凯旋归来的英雄团长，一次他亲临前沿阵地，被一颗炸弹夺去了一只左手。至今，他的左袖总是空的，那袖管被风吹起，象一面威武的军旗。他自己幽默地说：“我的左臂用作祖国南大门的门栓了。”大家都很喜欢听他讲战斗故事。那天，小迪正和同学们一块玩球，张部长悄悄走了过来，他抚摸着小迪的头，问几岁啦，小迪羞赧地回答：十二岁。张部长沉默了，象想什么心事，小迪好奇地问：“张伯伯，你的儿子也跟我一样大吗？”张部长点点头，小迪又问：“他也喜欢打球么？”张部长不吭声了，眼眶里有晶亮的东西在闪烁。小迪现在想起来，那情景还十分真切。“怎么”，小迪好象猜到了什么，急切地问：“张品就是他的儿子？”班主任点点头，好看的眼睛里忽地蒙上了一层薄薄的雾气。张品二岁那年，他妈妈生病住院，父亲在前线指挥作战，忽然接到一份加急电报，说儿子生病，催父急归。但张品的父亲以国为重，还是没有回去。儿子因为没有得到及时有效的治疗，发高烧至四十二度，结果造成小儿麻痹症。小迪听到这里，十分激动，连忙问：“那天老师干嘛不讲一讲呢？”小迪清楚地记得那天老师欲说又止的时候，自己脑子里就存在这么个问号。“他不让讲。”“为什么？”“他说他需要的不是同情和羡慕，而是理解和尊重。”班主任，不，张品同学的这一句话重重地撼动了小迪，怪不得开学第一天自己同情他时，他丝毫没有感动的样子，他要的是理解，对他愿望和追求的理解，他要的是尊重，对他人格和灵魂的尊重，是人与人的平等。而自己，嗨！
送走班主任。张品已将父亲的病房床铺安排好了。他也告辞了。
病房里只剩下小迪和父亲。小迪觉得很对不起爱他疼他的父亲 ，就伏在爸爸的怀里哭了起来。父亲轻轻地说：“别哭了，别哭了！”他却哭得更欢了：“爸爸，我害了你，我害了你呀！”孩子，我知道你有压力，从你的神色，从你的谈吐中，我早就觉察到了。爸爸轻轻抚着他的肩膀，轻轻地安慰着他。说真心话，他并不怨儿子。他理解儿子的心情。他怪自己命不好。见到儿子自责，他更感到儿子的难处。“爸爸，其实我是爱您的。”小迪从爸爸怀里抬起头来，擦了擦眼泪动情地说。“是的，我知道。”爸爸想起了几年前，儿子和邻居小孩小亮吵架的事儿。两个孩子一直相处较好，经常在一起玩耍，两家大人看在眼里，也是乐滋滋的。谁知那天为了一个玩具汽车吵起架来，玩具汽车是小迪爸爸用稿费买来的，小亮玩了后爱不释手，想占为已有，小迪当然不肯，就此争吵起来。“你还我，这汽车是我的，我爸爸用钱给我买来的。”“哼，你爸爸有什么稀罕，歪七倒八的，哪象我爸爸，运动员的模子，还亏你挂在嘴上口念叨个没完。”“呸，你爸爸写信还要请教我爸爸哩！你爸爸有什么好。”“你爸爸有什么好。”“我爸爸好。”“我爸爸好”。“你爸爸这个样子。”小亮看样子说不过小迪，竟学起小迪爸爸走路一瘸瘸的样子，这一下深深刺伤了小迪的心。但一下子又找不到更好的反击武器，于是，狠狠地说了一句：“不跟你好了！”就眼泪汪汪地跑回了家。从这天起，小迪再也没跟小亮一起玩过。有一天，小亮实在熬不住了，敲着小迪家的门叫小迪出去玩。小迪爸爸听小亮那充满祈求的声音，心中有些不忍，就想去开门，却被儿子拉住了手腕，还狠狠地拧了一下，这小鬼还从来没有这么凶狠狠地对爸爸说过话：“爸爸，你要敢放他进来，我就出去不回家了。”爸爸从儿子委屈的眼神里，看到了一种受压过重而爆发欲出的仇恨，他心里有些寒丝丝的，这儿子会做出什么事来呢。果然，昨天他一怒之下，用塑料杯砸破了女同学的面颜，看他平时胆怯怯的，一旦爆发出来，倒怪吓人。冷不丁咬你一口，让你永远记住，我是不容侮辱的。但这毕竟是一种感情变态，要酿成大祸的，听说那女同学长得很水灵，那天儿子回来低声讲了闯祸的事，做父亲本想狠狠责斥他几句，但最终还是痛苦地沉默了。他带着儿子出了门顺路买了些水果和滋补品，去探望那个女孩子。谁知天黑风紧，小迪也认不准玫瑰家究竟住在那里，最后只得悻悻返回。第二天此事被班主任知道了，叫小迪传话来告诉父亲，他家的心意在她去探视时会一并转告的，天黑路远的，请小迪父亲不必辛苦了。后来，班主任带了小迪去了那女孩家，据说以小迪父亲的名义买去一包水果，又据说女孩子伤痕已结疤了，问题不大，请他放心。多好的老师，刚才来看望他时，那么地内疚和痛苦，这样好的班主任一定会把孩子们教育好的，包括儿子小迪。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