廖洪明 《鹰鸣盘旋》(油画.油画棒)
而我却不可辜负孤独
重叠在夜晚上疲惫面孔,
在复活一堆火焰,
那不是星星,那是多种贴身的寒意,
比孤独多上几倍。
而我却不可辜负孤独,一直在掉眼泪,
在让眼泪闪现在冰冷的石缝中,从石壁的两侧跌入深渊。
可以问一声,双重的孤独是不是我的灵魂?
灵魂没有语言的边界,是那么快在经过我,
已经不可捉摸,
让我误以为在下辈子不会回来,
总是飘荡在世界之外。
是啊,我做不了任何一个人,
怎么也无法用灵魂打开身体的死结,
忍不住要骂人,不愿意与人相处,
要么从转世归来,让麦浪飘过头顶,
要么看似是一个苦行僧人在路过自己的一生,
真是两难呀——
2025/4/21
代数学的一个公式
碰巧,我的青春与一个传说重叠,
时而诡谲,时而类似于一场赴死,
那么像代数学的一个公式。
忽然,代数学被拆分成两个单页那么像吕贵品和我,
他去了天堂,并坐在一把空椅子上,
轻摇起一把折扇,那是我为他做的,
那里有百姓与山河,
也有他的一首诗,犹如我熟悉他的悲伤,
犹如他对我说出的希望。
后来,我变成了心照不宣的暗语,
流亡在被流放的汉语中,不逊于一颗赤子之心,
在以天真的真理饱蘸着一滴滴血汁,
抄录着未竟之账的原作,
在真实之处见证真实,在拒绝非人之说。
真正的二十世纪,已经点数出邪恶的总和,
使我觅得道德诗篇,犹如在二十一世纪空间上的并置,
呼应着毁灭之灾,
即是真实的言说。
2025/4/25
自由出入的未来
乌克兰的诗人马克西姆·克里夫佐夫牺牲了,
他的生命却在诗中发芽,
像紫罗兰,再把世界染成紫红色,
这是坏血统吧,盛开在地狱一季。
不可能的,诗的光芒在渐渐代替黑夜,
那是神圣之光,在一架钢琴键上敲打着命运的节拍,
穿过黑暗的灌木,从灌木的顶尖露出未来,
又转向自由出入的未来,
那也是我对坏血统的提问,
那是他在把地狱的火焰看做一种慰藉吗?
随后又是扑灭火焰的泪滴吗?
嗅一嗅在其中夹杂的硝烟味,
迅速变幻的场景,几乎是诗人们担当的相同角色,
让我从一场落难中把自己选出来,
在一场得救的幻觉中做一个通灵人,
区别于动物或野兽,在抛弃另外一些人,
在喊:“去吧,魔鬼。”
2025/5/18
隐蔽的对话
最近,我在感冒,发烧,咳嗽,
大约有三四天的光景,却耗不散内心的痛苦,
像愚蠢的世界把免疫力弄错了,
一直沉浸在新冠病毒的恐怖中。
我坐在一辆大巴车上像一个蒙面人戴好口罩,
在掩盖更加隐秘的束缚,
并伴随着上班族加入更为隐秘的空间,
以文学起诉道德的疾病,
宛若进入古拉格岛,
和亚历山大•索尔仁尼琴一样走在俄语的刀刃上,
让真理的肉身在场。
此时,一个孩子来信问我:“今天头疼吗?”
我说:“孩子,没事,勿念!”
此刻,隐蔽的对话生成一个特殊文本,
让诗的意蕴变得繁复,
犹如自由的维度,在有毒的汉语中转换诗意,
犹如汉语刀刃上的寒光。
2025/5/29
让记忆看见我
兀自现身的食人兽,吞掉了仅有的一个白昼,
又在一座黑雕像中睡去,
使得言之无物的黑夜无法结束。
是谁颁布了禁言令?
在把俄语变成汉语,又把汉语变成英语,
两种语言的流亡,第一次是到达意大利,
开始说起日瓦戈医生,
像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的选边站,
被迫放弃一个奖项,
说起1960年5月30日的一件事儿,
说起该死的人被时间俘虏了,又把快乐说过一遍,
不管在哪个时代,哪个社会——
那是流亡的汉语到达北中国,
是啊,我在用汉语重构时间和语言世界,
想把2025年5月30日变成一样的,
把我放在隐喻里,配得上返璞归真,
比光的骤雨还要快,没有什么能够让我置身其中,
没有对称的坟墓,
让记忆看见我。
2025/5/30
在骇人的真实中隐藏寓言
在世上,再也没有羡慕的人,
都是羞于为人,
这是一首诗的引子,也是一个人的流亡史,
说出来是如此荒谬。
现在,我深陷在汉语的集中营中,
已经耗尽了我的半生,
开始断言我的后半生仍是流亡,
如同把汉语说成拉丁语,宁愿作为语言世界的明证,
堪称真实:那些刽子手,奴隶贩子。
若想拆除苍蝇的翅膀,那么就要拆除交缠的欲望,
在骇人的真实中隐藏寓言,
真的,我没有任何隐讳,
像伯特兰·罗素那样在揭人短,在等不幸自行消退,
我怎么会屈从于同类相食的诱惑?
怎么会是其中的一个人?
我是有救的,将是最后一个人,
将是从汉语集中营中逃走的一个人。
2025/6/4
我还是诗歌的面具吗
六月是平庸的,被弗兰茨·卡夫卡说中,
让我在栅栏上保持原样,
似乎是一排排脑袋,
在说:“在栅栏的背面隐藏着刽子手。”
我在为六月掉眼泪,
却无法注册六月密码,像被遗忘的利迪策村,
让我提起泪水瞒不过的良知,
在厌恶愚蠢的汉语,
显得语无伦次,感觉被一辆坦克冲乱了,
紧接着,又在诗歌公园的一座荒岛上呼喊,
让我最后死在这儿——
此刻,我将以圣火燃烧掉我的面颊,
让整个遗骸比剩下的一个头骨矮,在与黏土混成一团,
请问:“我还是诗歌的面具吗?”
我将翻过身来,望一眼所有的牺牲者,
我竟然是在六月死过多少次的一个人,
谈起言语之光也很害臊,
也羞于面对圣火。
2025/6/5
我从不介意使用双数
走在夏天的小雨里,还没有用尽人生的词语,
而我从不介意使用双数,
仿如尚未占有,应该是无法命名的语法。
此刻,夏天的雨水显然不明此理,
以至于连自由都没有,
只是五角枫林的仆人,在分岔的小路上辟邪,
像被四个脚尖穿过的一个纸符,
反而被神灵嘲笑。
试着打一把雨伞吧,拿开被雨水浆洗的天蓝色床单,
然后区分开身体上的蝙蝠衫,或看一眼正午的手表,
从一开始就有事必录,
再引用一个题目:“快把时间调到十二点钟,让爱对称。”
也在午夜零点钟保留两个影子,
然后开始研究路德维希•维特根斯坦的语言即世界,
比二人世界更加紧密,
那就是用两个影子夹住雨水叠加的圆圈,
可以肯定那是惊人之举。
2025/6/10
要有光的神谕
让疲惫的灵魂依靠你一次,
哪怕是在凌晨三点钟,也要加入一场神秘,
在把牵牛花的嘴唇当成黎明,
哪怕是死于黎明。
那是穿透身体的一束光,
那是要有光的神谕,使我抵达创世的第一日,
使我丢不下牵牛花的花冠。
于是,我打开黑夜的裂痕看一眼晶莹剔透的星光,
并以一支鹅毛笔开始写作,
在描摹着知更鸟的嗓音,不让它成为文学家的猎物,
让诗歌比黑色森林更加安全。
嗯,趁着时光还有一点儿对称的样子,
再次进入一个镜像,那正是我们的灵魂对话,
说起表示对偏见的抗议,
已经厌倦了午后三点钟,
正在拒绝伊曼努尔•康德的道德说和星光论,
因此我们连同黎明一起抛掷。
2025/8/20
不必用手抄本回忆我
早晨,风中的音乐流入耳鼓,
那是从头顶滑落在脚底,
恰似有两个音符被自己的废墟掩埋,
即是让我颤抖两次,一次是疼痛在第六根肋骨上,
一次是把时间堆在61号公路边上,
来不及让我细数一遍。
是的,恐怖的战争布满了我的身体,
使我在接受诘问:“为什么呼吸着黑色的空气?”
这样,反而封缄不了我的舌头,
一如我将诗篇赠予未来,
只是在抽屉里呐喊,只是隐藏着一把空椅子的边界。
不,请不必用手抄本回忆我,
请把词语用对,包括音乐和写意的影像,
在这世上没有一座灵魂的旅馆,
没有,什么也没有——
2025/8/26
那些窗花图案的记忆
请记住北中国的流放地,
并不在意谈论死亡和诗,二者是如此贴近,
那是奥西普•曼德尔施塔姆,
在我的眼睫毛上留下的冰锥,像一首诗,
一直垂直于大地。
那也是他的影子在变成知更鸟,
在给我挂上诗人的身份牌,
在说:“诗歌中没有任何东西是给予的,
诗歌在和你相遇。”
是啊,我必须假装寒冬并不存在,
去矫正被死寂冻结的冰面,
像把呼吸印成窗花图案,在重温流放一词,
也敏感于二手时间的一个侧面,
在以流亡汉语追溯一份古老的声明,
那些窗花图案的记忆,谁也别想把它抹去——
2025/8/28
几乎是时间的回音
在禁言令中,我找到说真话的办法,
从缩小的A4RevoIution开始,打开语言的枷锁,
愿意以沉默定义嘴巴,
但可以点亮白骨,燃烧着黑暗,
什么纪念碑呀,什么墓志铭呀都不要,
只要自由的人与事儿,在变成知更鸟的样子——
于是,当我拍动翅膀的时候,
一朵白云便变成了一座移动的巴别塔,
并让我感到世界是可怕的。
嗯,我是不可理解的白云与灰烬,
守候在语言的边界,像语言世界的墓碑,
不能给人类任何礼物,像可怜的世界不知道我,
在把说真话当成革命,
几乎是时间的回音。
2025/8/28
我要和自己说一点事儿
我要和自己说一点事儿,
从此以后我将和自己的影子生活,
在一面镜子中写忏悔书,
让内心的光泽,至少是有水银之白,
在与白银之白形成爱情,
即是狩猎女神坐在我的头顶小憩一小会儿,
相当于宿命的原因,
而冷凝的月亮,宙斯的女儿在订制一面镜子。
具体到一个上午的胡思乱想,
即是上半辈子和下半辈子,即将重叠成一个影子,
却在迎接一面镜子的虚无,
犹如我为艺术而在摇头,每一次都有偏头痛,
仍不让一面镜子做出答复,
反倒让三个影子一哄而散,
是的,我并不钟爱一面镜子。
2025/8/29
苏醒的母语
眼见得是正午了,我却像踯躅的一个乞丐,
停留在活人的一点上,
被时间打上绑腿,走不进中午的中心。
我很担心,那个患有败血症的女子,
不会在我的诗歌中活得持久,
因此而被恐惧所用,使我不能从山楂树下经过,
不能走进花园,不能穿过时间分岔的一条小径,
让我幻想山楂一样的酸楚,
让我返回到母语的黑暗中。
似乎是患上了母语的困难症,那么像说出真相的一个人,
那么像把母语充满血液的一个人,
那么像是在母语风景中报警的一个人,
在把仇恨母语的那些人当成流言,
总是觉得说出母语的真相是冗长的,也是厌倦的,
也是卑微的风景。
2025/9/2
未知的艺术家
对贪婪者待以仁慈,这是在午夜所读的诗,
这是安妮•塞克斯顿的告解书。
是的,那是未知的艺术家伫立在时间之上,
像时间的水平轴或垂直轴,
在把我带回信仰,使我加入时间内部,
并在左肋骨上留有裂痕,留有疼痛的呼吸。
而我却不能赞美空气,
虽然可以在午夜中央仰望星星,
但是,黑眼睛的疼痛还是比黑暗的天空大一些儿,
那么像钟表上的子夜集中营,
让我的黑眼睛无法吸附它,
让我见过从未比黑暗更加黑暗的事物——
是的,在黎明餐厅的稀饭吧中,
只有一张鸡蛋饼是水平的,却又偏向于失败的一边,
又偏爱上公道的悲剧——
2025/9/4
让这里没有空处
突然,我的泪水涌出来,
打湿了一个女子,不让我再为命运十难而感慨,
那么像一个女子选择的活法,
让我把她印在我的眼底,
那是她不再为工伤而计算赔偿,
而是以一生的灿烂笑容,淡出了苦难的涟漪,
已经渗入神秘的思想,在变成我的诗。
这是在爱的运动平息之后,
总是偏爱上一个星期天,挤在一个狭小的房子里,
用爱把这里充满,让这里没有空处,
足以溶解一百个孤独的夜晚,
足以让一百个夜晚明亮起来。
正如生长在黎明当中的果园,让山楂在山楂树上成熟了,
正如我们的一条小路也生长其中,
使我们遇见了年迈的城堡,
也遇见了天上的星宿。
2025/9/8
钟磊,独立写诗数十年。著有《钟磊诗选》《信天书》《圣灵之灵》《空城计》《失眠大师》《孤独大师》《意象大师》《活着有毒》等诗集,诗集被郑裕彤东亚图书馆、加拿大多伦多大学图书馆、澳大利亚国家图书馆收藏。
让我对南方的钟情
成为绝世的传奇
——西渡
南方诗歌编辑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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