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五点,生物钟比设定好的闹钟还要准时。眼睫刚掀开一条细缝,人便已条件反射般扑到窗边 —— 纱帘外的街道,早被初升的阳光泼洒成一片金灿灿的金箔,那些因牵挂天气而悬了整晚的心绪,此刻 “咚” 地一声落回原位,恰似一颗被妥帖安放的玻璃弹珠,稳妥又安心。
早饭后,将汽车油箱喂得满满当当,车轮一滚,便朝着五大连池的方向欢快奔去。头顶的晴空蓝得透亮,仿佛轻轻一捏就能挤出蓝颜料,连拂过脸颊的风都裹着淡淡的甜意。我忍不住念叨:“总不会再被雨水追着跑了吧?”这几日的行程,倒像一场奇妙的天气接力赛,从锡林浩特到阿尔山,从满洲里到额尔古纳,我们的车轮刚离开一座城,瓢泼大雨便紧随其后倾泻而下,仿佛老天爷特意为我们开辟了一片移动的晴天,一路护佑。
可话音刚落,不过半小时光景,天空便被浓黑的云朵缝成了密不透风的帐幕。乌云一团团挤在一起,凝成沉甸甸的疙瘩,又一片片铺展开来,将整片天空遮得严严实实。坐在车里,都能清晰感受到 “黑云压城城欲摧” 的压迫感,连呼吸都不由自主地屏住半分,生怕惊扰了这场酝酿中的风雨。好在,这场气势汹汹的 “蓄势”,最终只零星洒下几滴雨珠,并未落下倾盆大雨,反倒为这段旅途添了几分紧张又有趣的悬念。
道路宽阔,行人稀少,往来的车辆也寥寥无几,正好能慢悠悠地欣赏沿途风光。车窗外,广袤的黑土地一直铺向天边,仿佛一块无边无际的绿绒毯。玉米叶在风中轻轻摇曳,翻卷起层层叠叠的绿浪;饱满的大豆荚鼓着圆滚滚的肚子,透着丰收的喜悦。两排白桦树举着雪白的树干,亭亭玉立地站在路边,像极了穿着白裙的少女;一旁的松树则将翠绿的针叶绣成蓬松的绒球,其间还缀着星星点点的小野花,蓝的似宝石,紫的如云霞,黄的像碎金,即便叫不出它们的名字,却依旧开得热烈又张扬,把这片土地装点得生机勃勃。
忽然,一片澄澈的水域横亘在眼前,我急忙让爱人踩下刹车。微风拂过,水面被揉出层层银纹,粼粼波光晃得人睁不开眼;岸边的芦苇丛绿得鲜亮,仿佛能拧出汁水来;水鸟掠过水面时,抖落一串清亮的啼鸣,划破了这份宁静;几只白鹅歪着脖子,在水中慢悠悠地追逐嬉戏,划出的水痕像谁随手撇下的银线,轻盈又灵动。我和姐姐倚着桥栏,看得入了迷,冷不丁瞥见桥头的路牌,两人顿时大眼瞪小眼 —— 上面赫然写着“何大水泡子”。
“这名字,跟眼前画似的风景也太不搭了!”姐姐捂着嘴笑,我更是笑得直不起腰,眼泪都快流出来了。
这一幕,让我想起出发前做攻略时,刷到的那些东北 “奇名”。吉林有一片草原,风光堪比阿勒泰,蓝天白云下,绿草如茵,美得晃眼,可它的名字却叫 “老秃顶子山”,当时我惊得手机差点从手里掉下去;还有一处被称作 “森林百慕大” 的秘境,原始风光勾人心魄,参天古木、潺潺溪流,处处透着仙气,可它偏偏叫 “吉林干饭盆国家森林公园”,乍一听,还以为哪家食堂开在了林海深处,满是烟火气。
“《智取威虎山》你们知道吧?” 爱人突然插话,语气一本正经,“其实作者把山名改了,如果按真名来,应该叫智取大夹屁股沟山”。
“还有个云海仙境,你们猜猜叫啥?”他故意卖了个关子,见我和姐姐都摇头,才慢悠悠地吐出 “大牛沟”三个字。车后座顿时爆发出一阵笑声,连握着方向盘的手都跟着抖了抖。人家出去旅游,打卡的都是西湖、长城、夫子庙这样雅致的地方,我们倒好,照片配文怕是要一水儿的 “我在吉林干饭盆公园等你”“想你的风吹到了老秃顶子山”,这要是发在朋友圈,还不得把朋友们都乐懵了?
接下来的路程,我们像寻宝似的,紧盯着路边的路牌。“大杨树”“东沟子”“老黑山”“靠山屯”…… 每个名字都直白得可爱,通俗易懂,满是东北大地的质朴气息。直到看见一户挂着红灯笼的院子,门楣上 “小桥人家”四个字清秀雅致,我正惊叹 “总算有个不一样的了”,结果爱人指了指村口的牌楼 ——“夹皮沟村”三个大字赫然在目。得,还是没逃出这接地气的 “魔咒”。
进五大连池景区时,我们还在为这些有趣的名字笑个不停。傍晚往齐齐哈尔赶,打开地图,又一个新奇的名字跳了出来 ——“三家子机场”。我们几人对视一眼,又忍不住乐了,这东北的地名,还真是处处藏着惊喜。
这趟东北行,沿途的风景是浓墨重彩的泼墨画,壮阔又秀丽;而那些地名,却是俏皮生动的方言俏皮话,直白又有趣。正是这份反差,让旅途多了层意料之外的趣致。前方的齐齐哈尔,又会藏着什么让人笑出声的惊喜呢?我摸了摸口袋里的手机,早已做好准备,要记录下一个 “奇名”,留住这段旅途的专属快乐。
扎龙,湿地晨曲里的灵犀之约
夜宿齐齐哈尔时,心早已挣脱城郭的羁绊,飞向三十公里外的扎龙。不为别处风景,只为赴一场与丹顶鹤的清晨之约 —— 那传说中群鹤振翅、蔽日掠空的震撼,是我旅行清单上,印刻了许久的执念。
天刚蒙着层薄纱似的亮,客栈里简单的白米粥配着脆爽咸菜,竟吃得格外香甜。许是因心里揣着期待,连车窗外的风,都裹着北方湿地特有的清冽,混着芦苇与湖水的淡香,一路往鼻尖钻。行至保护区附近,路牌上 “音乐公路” 四字骤然点亮视线。车轮缓缓碾过路面彩色的音符,《丹顶鹤的故事》熟悉的旋律便从地心悠悠升起,婉转的调子绕着车窗打转时,眼前仿佛已晃过那抹嫣红,在茫茫苇荡间忽隐忽现。(这曲又名《一个真实的故事》,讲述着为寻受伤丹顶鹤而不幸遇难的姑娘,她的赤诚与温柔,早已和这片湿地缠在了一起。)
景区闸门刚开,摆渡车便载着满车期待,往湿地深处驶去。下车时,两条路在眼前铺开:游船可借水路穿行苇荡,却少了几分偶遇野鹤的惊喜;步行两公里虽要费些脚力,却藏着与自然撞个满怀的可能。揣着几分侥幸与雀跃,我们踏上了木质栈道。
栈道像条蜿蜒的飘带,牵着我们慢慢走进湖区的心脏。站在横跨水面的小桥上极目四望,扎龙的魂,竟一下子全铺展在了眼前 —— 河道是大地脉络,曲曲折折往远方延伸;湖泽是散落的碧玉,嵌在芦苇荡间泛着柔光;无边无际的苇丛,把水域分割成无数块秘境,风一吹,绿浪便层层叠叠地涌。湖水蓝得不像话,与天空晕成一片,白云似是在水里安了家,慢悠悠地漂着,恍惚间竟分不清哪是天、哪是水。成群的野鸭划过水面,碎了满湖波光;燕子低掠时,剪碎了水里的云影;鸥鸟展翅盘旋,翅尖扫过之处,一圈圈涟漪便荡开,惊起苇草下偶尔跃出的鱼儿,溅起的水珠落在水面,又很快融进蓝里。
从木栈道转入石板路,脚下的石板排列得错落有致,缝隙里钻出的青草细细嫩嫩,沾着晨露;路旁的野花星星点点,红的像燃着的小火星,黄的似碎了的阳光,粉的、白的缀在绿间,开得煞是热闹。刚走没几步,同行人忽然屏住呼吸,指尖轻轻指向前方 —— 三只丹顶鹤,正踩着浅滩的水,慢悠悠地踱步。
我连忙放轻脚步,连呼吸都收了几分,生怕惊扰了这些从画里走出来的仙禽。它们头顶那团嫣红,像上好的胭脂点染,又似落日熔金般亮眼;眼先的墨黑顺着颈侧铺开,与通体的雪白撞在一起,生出种惊心动魄的美;尾羽是泼墨般的黑,衬得那双腿愈发纤长,踏在水里时,竟像国画里晕开的笔触。游人的轻声惊叹,似与它们无关:一只曲颈把长长的喙埋在背部,细细梳理羽翼,每一根羽毛都透着精致;另一只忽然昂首,发出 “嗝 —— 嗝 ——” 的长鸣,声音清越如笛,在湿地的上空悠悠荡开,连风都似停了几分,静静听着。
这一路,竟成了一场意外的 “追鹤之旅”:有时是芦苇丛后忽然探出的一抹红顶,转瞬又隐入绿里;有时是水面上掠过的白色翼影,带起一串细碎的水声;它们或独行,或结伴,对靠近的人群始终保持着优雅的疏离,却又不似全然野生那般警惕。许是扎龙的水土,早已让它们习惯了与人类共生,这份不言自明的默契,比任何风景都更动人。
鹤群放飞的场地早已聚满了人,我们挤到湖边的围栏旁,索性席地而坐。脚下的湖水浅而清,水草在波里轻轻摇晃,像无数条绿色的绸带;水面上漂着零落的花瓣,嫩草尖儿刚探出头,沾着晨露;蜻蜓点水时,一圈圈涟漪晕开,把云影都揉碎了。若不是游人众多,真想脱了鞋,让脚去亲吻这清凉的水,去触碰这片土地的温柔。
忽然,芦苇深处飘来一叶花筏,船尾立着位穿玄色马面裙的船家,身姿挺拔如墨画中人;筏中两位姑娘身着白色汉服,白纱遮面,随着远处传来的音乐挥剑起舞 —— 水袖翻飞间,剑穗如流星划过,裙裾拂过水面,带起的水珠沾在纱上,像落了层碎雪。对岸的芦苇坡上,几只丹顶鹤正低头觅食,蓝天白云作背景,花筏、剑舞、仙禽,织成一幅流动的《仙鹤图》。花筏渐渐行远,隐入苇荡深处,只留余音在风里飘散,让人恍惚间,竟不知是在画中,还是在人间。
“嘘 ——” 人群忽然静了下来。一声悠长的哨音从坡上响起,紧接着是旗帜挥动的簌簌声。刹那间,头顶掠过一阵疾风 —— 几十只丹顶鹤,竟一同振翅而起!阳光穿过它们的羽翼,在地上投下斑驳的光影;雪白的翅膀扑棱棱扇动,带起的风里,似乎都裹着芦苇的清香。有的鹤低空盘旋,红顶在阳光下格外耀眼;有的振翅高飞,将身影嵌进蔚蓝的天幕,渐成小点;还有的追逐着放飞员撒下的鹤粮,展开双翅掠过水面,尾羽扫起一串银珠,落在水里又溅起细碎的光。那场面,有千军万马的壮阔,又藏着灵禽飞舞的轻盈,快门声此起彼伏,却总觉得,镜头里永远装不下那份直击心灵的震撼。
听保护区的工作人员说,全球现存的丹顶鹤不过两千余只,扎龙便占了近四分之一。望着远处仍在盘旋的鹤群,忽然懂了这份守护的意义 —— 这里不仅是一片湿地,更是人与自然签下的一份温柔契约,是生命与生命相互成全的秘境。当最后一只鹤落回芦苇坡,我们沿着来时的路返回,栈道旁的野花依旧盛放,风里的苇香也未散去,只是心里多了一份牵挂:那些展翅的精灵,明天还会与朝阳一同起飞吗?
答案,或许就藏在扎龙永远湛蓝的天空里,藏在苇荡间不息的风里,藏在每一个守护这片土地的人心里。
灯火与冻土
---参观日军侵华731部队旧址
“历史的伤口在时代的角落里暗自渗血,那些被掩埋的真相,是民族记忆中无法愈合的疤。”当我踏上哈尔滨的土地,这座城市的阳光,正沿着街角的白桦树悄然蔓延,可我心中的压抑却如铅云般沉重。
731罪证陈列馆近在咫尺,却仿佛隔着一道无法逾越的屏障。我站在平房区的路口,手机屏幕的光映照着我失落的面容。手指在屏幕上机械地点击刷新,换来的只有 “预约已满” 的冰冷提示。最终,我的脚步,带着不甘与无奈,迈向了隔壁那片沉默的旧址。这里,没有陈列馆里系统而详实的讲解,没有那些被精心布置的历史展品,只有冻土下,隐隐渗出的、带着铁锈味的记忆,以及那些被岁月剥蚀,却依然刺痛人心的解说牌。
旧址的铁丝网在风中发出尖锐的呜咽,每一声都像是八十多年前那些被困者没能喊出的求救。“1933 — -1945”,这看似普通的数字,像一把锐利的匕首,直直地划开时间的表皮,将石井四郎和他所率领的731部队的罪行,毫无保留地展现在世人面前。他们打着 “防疫给水” 的虚伪幌子,圈起这片人间魔窟,把三千多个鲜活的生命,无情地变成了实验记录里的一串串数字;让七百万同胞,在细菌战的恐怖阴影里痛苦呻吟。最让人愤怒到极点的,是那间 “安灵室”,里面供奉着三百多个死于实验感染的日军,而那些真正遭受无尽苦难的受害者,却连姓名都被残忍剥夺,只配拥有 “马路大”这个如同诅咒般的称谓。在日语里,它的意思是 “原木”,仿佛他们不是有血有肉、有灵魂有尊严的人,而只是等待被切割、被利用的木材。
我缓缓地在当年的实验室遗址前驻足,脚下的混凝土缝隙里,似乎还嵌着星星点点焦黑的碎屑,那是历史的血痂。闭上眼,我仿佛能看见,在零下三十度的寒冬,狂风如刀般割着大地,同胞们被强行拖出牢房,手脚在极寒中迅速被冻成冰棍,随后又被粗暴地按进滚烫的沸水。皮肉剥落的瞬间,那凄厉的惨叫,该是怎样穿透厚重的风雪,却又被无情地淹没在这片罪恶的土地上。密闭舱的金属门早已被锈蚀得千疮百孔,可我耳边,却似乎能听见抽气机疯狂运转的轰鸣声,看见舱内气压骤变时,那些被当作实验品的人,眼球爆出的惊悚画面,听见他们的肠子喷溅在舱壁上,发出沉闷而绝望的声响。还有那些被高温蒸成干尸的躯体,那些被层层叠放、被子弹无情贯穿的叠影,那些在清醒状态下,被残忍剖开胸膛的同胞。更令人心碎的是,他们中的一些人,心脏还在玻璃瓶里微弱地跳动,那是生命最后的挣扎,也是对这灭绝人性暴行最无声的控诉。
这些,绝不是虚构的恐怖情节,不是电影里为了博眼球而编造的桥段,而是真实发生过的、刻在我们民族骨头上的剧痛。战败前,731部队丧心病狂地杀害了所有幸存的实验者,焚毁他们的尸体,炸毁实验室。熊熊大火,妄图烧毁所有罪证,可他们不知道,历史的真相,是烧不毁的。那些被高温扭曲的金属,那些在废墟中露出一角的带血弹片,都在无声地诉说着他们的罪行。石井四郎们,这群沾满鲜血的恶魔,用无数无辜者的生命换来的实验数据,竟换来了美国的免罪令。东京审判的被告席上,竟然没有一个731部队的核心成员。他们回到日本后,改头换面,有的摇身一变成了受人尊敬的医生,有的成了学者,继续过着看似平静的生活。可那些被他们活体解剖的孩子,那些在痛苦中死去的同胞,却连一块小小的墓碑都没有,他们的冤魂,在这片曾经被蹂躏的土地上,久久无法安息。
暮色像一块沉重的幕布,缓缓地漫上来。我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出这片承载着无尽痛苦的冻土。
坐在宾馆桌前,心情久久不能平复,走出房间,站在宾馆门前,不远处的中央大街,早已亮起了五彩斑斓的灯火。街角美式咖啡的甜香,混着俄式面包的麦香,随风飘来。情侣们手挽着手,悠闲地走过马迭尔冰棍的柜台,脸上洋溢着幸福;孩子无拘无束在人群中嬉笑奔跑,他们的笑声,清脆而欢快。我望着这热闹而祥和的景象,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到那些没能走出魔窟的人身上。如果他们能看见此刻的璀璨,看见这片土地如今的安宁,会不会觉得,当年他们所忍受的剧痛,那些无法言说的苦难,终究还是换来了一些美好的东西?哪怕,这美好来得如此艰难,如此迟。
在记录这些文字的时候,我的笔尖数次悬在纸上,迟迟无法落下。我写下这些,不是为了煽动仇恨,不是为了挑起无端的对立,只是单纯地害怕遗忘。当 “731” 渐渐变成历史课本上一个普通的名词,当 “马路大” 的含义被年轻一代逐渐淡忘,那些在清醒时被开膛破肚的同胞,那些连名字都没能留下,只能以编号存在的受害者,就真的会被这个世界彻底遗忘,成为无人问津的 “原木”。
夜风吹过中央大街的欧式建筑,霓虹灯光在松花江面上碎成一片片闪烁的金星。我深深地知道,这片灯火辉煌的土地下,埋葬着太多不该被忘记的名字。我们记得,他们就不算真正地死去;我们正视这段历史,历史就不会出现断层。这,或许就是对冻土下那些冤屈灵魂最好的告慰,也是我们每一个人,永远不能推卸的责任 。
写给天堂里的父亲的一封信
亲爱的父亲:
您好,今天我终于站在了四平的土地上。
来之前总在想,该用怎样的心情踏上这片您曾用血汗浸泡过的土地。档案里那几页泛黄的纸,记着您在东北八年的足迹:四平解放战时您俯身隐在城头被炸穿的工事里;攻坚战您端着抢冒着耳边呼啸的子弹穿过硝烟火海;收复战那天您站在城头高兴地挥舞着胜利的旗帜;还有为期三个半月的三下江南、四保临江战役。犹记得在您重病入院时,您常和我念叨说:那时候松花江的水冷的刺骨,冰碴子把鞋和脚粘在一起冻的脚生疼。我也常想,陶赖昭的月光该照见过您警惕的眼睛吧?再以后,哈尔滨解放、长春解放,四平解放,您们让胜利的红旗飘扬在吉林、黑龙江、辽宁每座城市的上空……这些文字在我心里盘桓了太多年,现在终于变成脚下实实在在的路。
可眼前的四平,实在让我有些恍惚。父亲,您一定认不出这里了。
您描述过的断壁残垣,您回忆里的焦土遍地早已被时光酿成历史,取而代之的是一座现代化的都市。站在宽敞的大街上,看车流像河水一样淌过,两侧的高楼直插云天,商场的玻璃幕墙映着蓝天白云,街角的咖啡馆飘出咖啡豆的香气。我问广场上一个跳舞的大姐,哪里是当年的主战场,大姐看着我说:那时候我还小,但听老人们说,都曾是战士们拼命守护的阵地。
我去了四平战役纪念馆,展厅的玻璃柜陈列着当初参加战事的将士写的回忆录,回忆录的纸张早已泛黄,字迹却依旧铿锵,但字里行间透露出的是您们当年对革命成功的坚定信念。在展厅里我还看到您用过的那种步枪,枪身的磨损藏着岁月的痕迹。旁边的旧军装还留着弹孔,衣领和前襟被子弹擦破的裂口,像在无声诉说着当年的惨烈。看着衣领、前襟被子弹擦破的军服,不由得让我想起,那一年我回到老家坐在奶奶的土炕上,听老叔给我讲您参加四平战的战事,他说当年您亲口告诉他,攻坚战结束后,您满身灰土,脸也被炮火熏得黢黑,您摘下帽子想擦脸上的灰尘时,才发现帽子被子弹打了七个窟窿……此刻,站在纪念馆里听讲解员说出“前仆后继,踏尸而行”时,我早已是泪流满面。
馆里担任讲解员的是当地的志愿服务者,解说的详细生动,他告诉每一位参观者当年您们死守的这座城,如今成了爱国主义教育基地,每天都会有来自全国各地的人来参观。他说他希望能通过解说让更多的人能了解到四平战役的重要性,同时也让人们知道,我们今天的幸福生活是无数个前辈用鲜血甚至生命给我们换回来的。他指着窗外的繁华说:“这应该就是先烈们想看到的中国。”那一刻,我在想,您当年在战壕里望着硝烟,心里想的,是不是就是这样的景象?
记得我小时候您总和我说,您们每天穿梭在炮火连天的战场上,不为别的,只是为了“老百姓能安稳地吃饭,踏实地睡觉,娃娃们能在亮堂的屋子里念书”。今天我在纪念馆里看到了很多学生,看着他们认真听着讲解,纯真的眼神里带着一种坚毅。他们或许也知道,七十多年前,有一群像您一样的年轻人,就在这片土地上,为了他们能过上幸福的生活,把命都豁了出去。
父亲,您看啊,现在的四平真的不一样了。这里再也没有炮火轰鸣,只有公园里老人下棋的争执声,集市上小贩的吆喝声,孩子们追逐打闹的嬉笑声。还有风里飘过来饭菜的香味。整座城市都透露出安宁,富足,充满生机。这一切,都和您当年在战壕里想象的,一样吗?
父亲,放心吧,这片您曾拼死守护的土地,现在仍被好好地护着。他们都很好,我们亦很好。
我沿着英雄广场缓缓而行,脚下的青石板路整洁干净。想象着您当年步履匆匆跑过这里的样子,那时的路在炮火的荼毒下应该是坑洼不平的吧,上面说不定还有没爆炸的炮弹壳。可现在,孩子们穿着轮滑鞋从我身边呼啸而过,妈妈们推着婴儿车晒太阳,我身旁有个孩子正举着手机拍花坛里盛开的的鲜花,鲜艳的花瓣映着少年明媚的脸庞……
回过头,忘着身后的纪念馆我在心里对您说:“父亲,您看,这盛世已如您所愿。”风吹过广场上的红旗,猎猎作响,倒像是您在那边呼应我的和声。
父亲,等我再去看您时,我要把这里的一草一木、一声一笑都讲给您听。
女儿 敬上
2025.8.3 于四平
作者简介
李华 ,70后,现就职于河北省河间市交通运输局业余爱好:读书、音乐、旅行。
喜欢用文字记录平平淡淡的生活,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善于发现美,传播美。在河间周报、沧州晚报、河北经济报、河北交通、百姓文学、中国道路运输等国家级、省、市级报刊、杂志中发表过百余篇文章。
编辑 审核:惠玲玲 白公平
美编:惜缘
总编 制作:瀛洲居士
刊头题字:胡胜利 胡兴民 倪进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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