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血与温情交织的史诗
—— 评报告文学《筑梦昆仑》
作者:三 无
杨东的《筑梦昆仑》以磅礴的叙事与细腻的笔触,为喀喇昆仑公路这一 "世界第八大奇迹" 写下了一部立体的史诗。作品将历史纵深与人性温度熔铸于字里行间,在险峻的地理坐标与壮阔的时代背景中,铺展出血与火淬炼的友谊长卷,展现出报告文学特有的纪实力量与文学张力。
宏大叙事与微观叙事的交响
作品采用 "双线并行" 的叙事结构,既勾勒出横跨十余年的工程全景,又锚定个体生命的褶皱。在宏观层面,从 1966 年《关于修筑中国 — 巴基斯坦公路的协议》签署,到 1978 年全线通车,清晰呈现 "1601" 工程从秘密部署到贯通山海的全过程,将其置于冷战格局与中巴战略协作的背景下,凸显 "打破封锁、联通文明" 的历史重量。那些精确到吨的炸药消耗、到米的路段长度的数据,与 "每 10 公里就有 1 名牺牲者" 的残酷比例,构成了硬核的历史证词。
而在微观层面,作品以 "典型人物 + 标志性事件" 的方式,让宏大历史变得可触可感。王武昌扑向炸药拔出雷管的瞬间,陈宝荣从乱石流中跃向安全区的纵身一跃,魏新贺目睹战友被飞石击中的哽咽回忆,这些具象化的场景将抽象的 "牺牲" 转化为震颤人心的画面。作者尤其擅长捕捉细节的温度:孙秉发探亲时女儿怯生生的一声 "爸爸",巴方牧民将中国医生救活的孩子 "摸摸、看看、抱抱" 的激动,让冰冷的工程数据生长出人性的暖意。
自然伟力与人类精神的对抗
作品对帕米尔高原自然环境的描写,构成了最震撼的 "舞台背景"。"世界屋脊" 的极端气候 —— 零下 30 度的严寒、海拔 4694 米的缺氧、10 级大风卷着巨石的肆虐,与冰川、地震、雪崩等地质灾害共同构筑成 "人类筑路史的绝地"。作者以近乎自然主义的笔法还原施工场景:工人们 "被绳子拴在腰间吊在悬崖上凿炮眼",在 "饼干山" 面对 "白色粉尘呛得人窒息",在洪水围困中 "烧板凳、喝生水度日",这些描写绝非单纯的环境渲染,而是对人类意志的极致考验。
在与自然伟力的对抗中,作品提炼出 "喀喇昆仑精神" 的核心内涵:既包括钟治俭 "排险手就是把命系在裤腰上" 的无畏,也包括李华仙 "漂流 3 天修改 7 次图纸" 的严谨;既有 "敢死队员架吊桥时 ' 尸骨不漂异国 ' 的誓言",也有医护人员 "用体温温暖冻伤战士手脚" 的温情。这种精神在物质匮乏的条件下更显珍贵 —— 用罐头铁皮做夹板、柴油助燃锻造工具、废铁皮制作乐器,人类在绝境中迸发的创造力与生命力,恰是对 "人定胜天" 最朴素的诠释。
文明脉络与友谊基因的传承
作品的深层价值,在于揭示了喀喇昆仑公路作为 "现代丝绸之路" 的文明意义。从张骞出使西域、玄奘西天取经的历史回响,到当代 "一带一路" 的现实延伸,这条公路被赋予了超越交通设施的文化象征。作者特意强调部分路段与古丝绸之路的重叠,暗示其作为 "文明纽带" 的基因延续性 —— 正如古丝路促进东西方商贸与文化交流,喀喇昆仑公路则在当代续写着 "开放、包容、合作、共赢" 的新篇章。
而中巴友谊的书写,更是作品最动人的篇章。从 "156" 野战医院为巴方牧民输血 31426 人次,到巴方工兵与中方工人共同扛钢管 "脚被扎破仍坚持";从中国战士婉拒巴方村民的苹果,到阿里・马达德家族两代人守护中国烈士陵园 30 年,这些双向奔赴的细节,解构了 "援助" 的单向视角,呈现出 "血浓于水" 的情感共鸣。那位拿着中国战士照片 "非你不嫁" 的巴方少女,虽因纪律未能如愿,却让绸子包裹的照片成为跨越国界的情感信物,这种遗憾恰是友谊最真实的注脚。
纪实性与文学性的平衡艺术
作为报告文学,作品严格恪守纪实原则:所有事件都有明确的时间、地点与人物原型,2.2 万名工程技术人员、88 位中国烈士等数据经得起历史考据,"喀喇昆仑工程代金券" 等细节增强了历史现场感。但作者并未陷入 "史料堆砌" 的窠臼,而是运用多种文学手法提升表现力:对高原风雪的拟人化描写("炮声与风雪对抗"),对生死瞬间的慢镜头处理("巨石坠入印度河激起十米水柱"),让纪实文本获得了小说般的叙事张力。
作品的语言风格亦刚柔并济:描写施工难度时用 "千峰锁路、万壑遮天" 的豪迈,刻画情感细节时用 "信纸边角被反复摩挲得起了毛边" 的细腻。这种语言的弹性,恰如其分地呼应了作品 "铁血壮歌" 与 "天使之歌" 的双重主题。
《筑梦昆仑》最终完成的,不仅是对一项工程的历史记录,更是对一代人精神的打捞与传承。当阿里・马达德的儿子接过父亲的扫帚,继续守护陵园里的 91 座墓碑;当 "一带一路" 的驼铃与当年筑路的锤声在山谷中隔空回响,这部作品便超越了时空界限,成为一曲关于信仰、牺牲与友谊的永恒赞歌。它让我们懂得,喀喇昆仑公路之所以被称为 "奇迹",不仅因其征服了自然天险,更因其在人类心中筑起了永不坍塌的精神高地。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