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华热点 又是一年开学季
文/张云玲
2024年盛夏，我和爱人像候鸟又牵着两个5岁半的孙子从酷热的南京回到西宁凉爽的家。忙里偷闲，天刚蒙蒙亮去附近的人民公园晨练，回来路上八点多还十分冷清，全没有从前上班路上一个个熟悉热乎的面孔。
回家，发现两家邻居也是房门紧锁，往常在楼梯间碰见他们一脸光鲜笑眯眯的身影全都不见。
吃完饭带孙子们下楼，在小区偶遇退休和丈母娘一家轮流去独子家带孙子的同事老王，一问才知，我所关心的邻居、同事们，他们现在都和我一样退休去独生子家带孙子们走了。
看我瞪大眼睛，老王又向我一一讲述他们分别离开西宁去西安、北京、河南、山东、广州等地的近况。尤其是听说我们单位的女副局长才刚一退休，就忙着去北京姑娘家伺候月子。
正说着话，碰见几年未见的同学老林领着他独生女儿的2岁大的孙子，从前精明干练年轻的他现在已两鬓斑白，皱纹橫生，牙齿脱落，但脚上那双黑皮鞋依然擦得锃亮，相互打过招呼后他说：“我刚从老家乐都看完八十多岁的老母回来，你们回来了，哪天老同学们聚聚呗。”我说好啊！紧接着我忙打问老同学们的近况，他一五一十如数家珍。听完全都是在本地或外地带孙子，尤其我最关心的我们四位女同学，知道她们现在也分别在成都、贵州、湟源、日本给独生子带孙子。”
生活依然是老样子，可从前年轻的我们却变老了，变老了的我们（50、60后）眨眼间都成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成了爷爷奶奶，外公外婆的我们现在退休了，但却退而不休，内心听从为了孩子的爱的使命召唤，又义无反顾奔向一个叫儿孙的新生活的战场。
不知不觉我回西宁避暑已两月余，离孙子幼儿园9月1日开学的日子越来越近。知道要走但嘴上却只字不提。
每天都在纠结，每天都在纠结中准备要走的东西，每天都在看手机上未来几天的天气预报，每天都在心里找一万个不及时回去的理由。不回，来西宁好不容易摆脱高反（头痛、胸闷、心悸、血压高等）又要着急往回跑，再说南京现在暑热未退，蚊虫叮咬、空气潮湿、食不甘味，一天到晚一身臭汗要和儿孙们呆在一个屋檐下……这里才是自己的家呀！气温凉爽，舒适。对了，家里还有八十多岁的老母需要照顾，这里的一些老同事老朋友有的还未来得及见一面，还有……反正不能马上走，有时一个转身就是永远的别离，“彩虹易散琉璃脆”，来日方长，来日并不方长，一别再无归期。2022年秋，我与父亲的那一别，没想到竟是阴阳两隔，成了今天我心里永远的痛。
南京那边呢？儿子们催，9月1日前必须到家，孩子报的各种兴趣班也都开课了，一天不能耽误。要命，不能缓缓吗？不能！不能请假吗？不能！
纠结，天天。
心里纠结郁闷，晚饭象征地吃了后带孙子又出门，在楼下见到与我同命相连的邻居A，她住我家楼上，从北京带孙子回西宁避暑，她一见我，揉着患腱鞘炎的手忙问我哪天走，我问她你呢？她说“儿子们已经定好后天的返程车票，哎！不想走啊！回去住儿子家哪有现在住自己家得劲，我要在西宁带孙子（3岁），儿子们死活不同意。你说，他小时候不是在这长大的吗？怎么轮到他儿子，这里就不能呆了呢？非要让我们老两口去北京带孩子。哎！退休这几年我们西宁、北京的来回折腾。在北京人生地不熟，买个馒头也买不上，哪像咱这这么方便。北京儿子家附近只有几家小超市，蔬菜水果贵的要命，早市、批发市场也有可咱不知在哪，带孩子也去不了啊！……在咱这还觉得自己挺富的（她们夫妇是处级退休），到了北京，觉得自己的口袋天天都是瘪瘪的。”
我说：“可不是吗？我们的经济条件比不上你们,我们夫妇中级职称退休，工作一辈子积攒的那点钱，给孩子在外地买房、结婚、生子后，再加上最近几几年两边来回地跑，口袋也早就空空。当初他们回来工作就业结婚，我们就没这么累呀！……哎！”
A说：“可不是吗？北、上、广、南京等地,买一套房动辙几百上千万，咱这一套房也只是人家的一个零头。”
我说：“就是啊，孩子没出息我们盼他们有出息，有出息了离我们就远,当初我们不是也觉得外边好吗？不是许多人打死也要往外跑的吗?许多人……”后面的话我觉得是自己在开导自己。
A听后，半天不言语，末了她说：“也有的父母把在外地工作的儿女喊回来的，比如谁谁。”我说：“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但是，我觉得我们是为孩子彻底贡献了。对了，你们打算以后在哪养老？”
A说：“还能在哪？回来呗，在北京再买一套房，不可能呀！”
我说：“我也是这么想，只是折腾了半天，我们又回到了原点。”
A说：“是啊！不过儿孙们的生活改变了。”
我说：“你这么一说，我心里似乎想通了点。”
A说：想通吧，我们就这么一个独子，在他们最困难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我们为他们帮助一点并做出牺牲，是应该的。”
我说：“人真的是要有点牺牲精神的！想想我们这代人，小时缺吃少穿，家里姊妹又多，为了养家，自动放弃学业，像我家里的老大，中学一毕业才15岁就提早工作。工作一辈子，现在退休了，手里好不容易存了几个钱，但为了孩子，却要倾其所有，努力负出，默默牺牲，做出改变一代人命运的大事，这，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呀。”
“干吗呢？你跑啥子跑，给老子停下撒，停下。”正说着话，看到前楼身着短衣短裤干瘦的患胃癌的带孙子的老B。
看我们笑，他也咧嘴笑，气喘嘘嘘一屁股挨着我坐下，听了我们的谈话，他接茬道：“我退休从四川来西宁带孙子7年，开学孙子就上一年级了，来时气候不服，气喘不上，饭吃不习惯，冬天更不适应，这哪有我们四川好，可儿孙们在这里，我们老两口就这么一个独子只能随他们。这些年，为孙子上学买房卖房不停地折腾,我们在成都有现成的房子空着，在这要买房……哎!说啥子呢?孩子一人在这工作无依无靠的压力也大呀！我们做老人的不帮一把谁帮呢？我们老了退休了，再做不了啥子惊天动地的大事，能为孩子做一些力所能及的事总比闲着好……
我们不要回报，不要他们养老，也不想他们说我们好，我们只是尽力尽心把当下的事做好做成就行了撒……
哎！我是想通了，人活一辈子，能帮孩子、帮父母做点事就抓紧做，千万不能等 ……”
正说着话，又遇见出门带孙子的C ，她退休前是一位小学老师，住我家楼下，年近70。她一边捶打痛疼的双腿一边说“一开学，我也正准备去天津带孙子，小儿子在天津上大学，毕业就留在那。小儿媳妇马上要生了，所以要去照顾月子。天津还热我最怕热，但小儿子们三天两头催，当初我伺候大儿媳月子的……住儿子家，出钱出力还不落好，这些我都是知道的。可我走了，家里还有个患肠癌的老头，老头说啥不跟我走，说在家有大儿媳妇照顾，大儿媳妇哪是照顾他，还不是图……哎！”
听着她慢生细语欲言又止的话语，我的眼泪怕要涌出来了。哎！人可能只有活到奶奶的年纪，才真正知道活人的艰难。女人有那么多称谓,我觉得唯奶奶最难做，女人一旦做了奶奶，这世上所有的冤枉委屈烦累都朝奶奶一个人压过来，奶奶是个受气包。“三个女人一台戏”，到今天我才真正理解了这句话的全部内涵。
“爷爷（奶奶）还活着的时候，这个世界的风雨都绕过我，向他（她）一个人倾斜。”这是一个孩子的作文。
天慢慢黑了，小区里的路灯纷纷亮起来，吵吵嚷嚷的孩子们在灯下器械前还玩兴不减，爷爷奶奶们喊破嗓子回家都没人理。他们三五一群打打、杀杀，哪知灯下奶奶爷爷们的无边的心事。
父母之恩不光在于生养，还在于托举。明天，后天，对，再有3天我就又要离开这里，又要去另一个陌生的城市，不，不只是我，还有这里那里和我一样的A、B、 C们，这些50、60后退休的老人，带一头花发，驮一个病身，搬一厢行李，一个个义不容辞离开自己熟悉的家园，离开多年的同事、朋友、邻居，离开年迈的父母，抛家舍业去另外一个陌生的孩子们的城市，去那里重新上岗，继续自掏腰包自觉自愿的做着免费保姆的工作。
“没有岁月静好，只是有人为你负重前行。”离开，离开；南下，北上。
望着城市西宁夜空下头顶那片被风吹浮的飘动的白云，我想我们就是它了。
孩子在哪，家就在哪。孩子是风，父母是云，风吹到哪，云就跟到哪。没有选择，没有对错，没有好坏，没有……
